那夜,马库斯独坐在坍塌一半的旧城墙上,远远望着远处火光中的人们。他的背后,便是冷冰冰的墓地,埋葬着无数为这个国家牺牲的英雄。他的心中生起一丝悲苦,随后这份悲苦便愈发强烈,像是掉入干草堆中的火星,被那风一吹,便无法扼制地燃烧起来。
他是维兰德一族的人,他是这片土地的主人,他爱这片土地,如爱自己的财产。但这群平民,又为何会选择扎根在这片贫瘠寒冷的土地上,至死不愿离去呢?他们没有受教育的机会,连基本的算术都算不明白,也不像他一样身怀绝技。在战争面前,他们就如撞向高山的老鼠,渺小而无力。他们明明害怕得发抖,在冲锋之时却从未犹豫,向着自己不可能战胜的敌人发起绝命的挑战。
“圣灵啊,我真的能扛起复兴这个国家的职责吗?我真的能够在敌人恶意的剑刃下保护他们吗?”
庄祁梦站在他身边,默默地看着火光中饱餐的人们,以及那城墙阴影下,在寒风中伫立的木质墓碑,它们摇晃,嘎吱作响,但没有倒下,牢牢地扎根在坚硬的泥土中。
这世上还有比这更简单的答案吗?
“他们才是这个国家的主人,他们从不需要你的保护,墓碑扎根在寒冷和黑暗中,才换来了生者在温暖火焰下的饱餐与笑容。”
马库斯听着悠远的声音,不甚理解。
“这片土地由维兰德一族开拓,维兰德才是这个国家的主人。”
“不要把自己看得太过高高在上,你只不过是出生在王家罢了,这么多平民,若是与你接受同等的教育,难道没有人能够强于你?”
马库斯沉默了,他不敢否认,因为他在战场上见过,一个农民是如何在经年的厮杀战斗中,无需老师,无需识字,无需剑术训练,便成长为超凡者。
“那维兰德存在的意义又是什么?”
“你从小接受的教育不是已经告诉你了吗?只不过你需要换个角度去理解。”
马库斯有些惊喜,这个问题居然是有答案的。
“如何理解?”
“当然是指引了。你面前的人们便是一群在雪夜里漫无目的跋涉的旅人,他们承受着寒冷、黑暗、饥饿以及黑暗中无处不在的野兽。而你要做的,便是举起火把,告诉他们哪里有温暖之地,让他们信服,让他们追随。”
马库斯望着火光,若有所思。他不喜欢思考,所以在年轻时才拼命地练剑,所以在所有的血亲都逃离这片土地时,他没有顾忌得失,毅然决然留下。多年的战斗,他得到了一些感悟,只不过没有去思考,无法将其串联,只能将那当做一种玄乎的感觉,朦胧地将其作为自己坚持下去的理由。
他觉得,自己应该这么做。
“可是如今周边五国对寒风王国虎视眈眈,如今徒留一城之地,没了我的剑,他们便无法保护自己。”
庄祁梦轻声笑道:“你手中有剑,是因为人民给了你剑。你是高举火把的人,若是你死了,又换谁来继续点燃那火光,维持那火光呢?当然,若是你走错了路,第一个跌落悬崖的,也将是你。剑不是那么好拿的,火也不是任何人都能掌握的。若是你有所迟疑,不如将火把交给他人。”
马库斯毅然决然地摇了摇头:“我现在依旧不可替代。”
“既然你选择了留下,那就举着火把直到最好就好了。”
马库斯握紧双拳,而后放松,便下定了决心,不再迟疑与犹豫。他跳下城墙,走向那片墓地,随后突然问道:“圣灵啊,您为何如此睿智呢?恕我冒昧,据我所知,圣灵并不具备人智,这也是我此前始终不信仰风之圣灵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