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崇祯皇帝身死国灭。他的儿子却有逃得出京的,到得那南方,仍称了大明来。
小童无了去天府之地的心情,只一路闲居,一路赈济灾民。一年下来,也未至那天府之国,粮食倒是见底。
却不知那天府之国发生何等大事。
义军中有个叫张献忠的,组织了十八寨农民,自号八大王,随着流民队伍转战陕西山西湖北等地,由几千人发展到数万人,成为反明主力。后被大明官兵围剿,只得受了招抚,却是趁乱又反了来,这一反就再制他不住,甚至在湖北建立了政权来,一时风光要追闯王。
却终是支撑不住,离了湖北,仍当了流寇,向西攻去。
张献忠领着他的农民军攻入四川这天府之国来。
此时那后金已改了国号,建了大清来,入了关夺了闯王手中的大明京城,便要一统天下。
张献忠却在此时夺了成都,称了皇帝,建了大西政权来。这是不服那大清,要与他争了天下的气概。
既已称帝,便要与那闯王李自成所建的大顺也争夺了天下来,去抢那大顺的地盘。
却是被闯王部下一顿爆捶,数万人打没了。
那大明残部却是仍称了大明,在贵州驻军,也要捶了这大西皇帝,不时派兵来攻。
这大西竟要以己之力对付三处之敌。
这张献忠的皇帝之座,已遍是荆棘了。
压力之下,便变了态来,露了残忍本性,再无王者气概。
他竟对那些叛了大西的城池,大开杀戒,对城池之外,坚壁清野,不留人迹。
他为了镇慑周边,非但将城中男子砍了一手,还削了耳鼻,再放了人去,告知凡敢叛者如此下场。只可惜以恐怖来收获人心,与魔鬼何异?
对下属官员,他认为文官无可用,找理由一次就杖杀二百多官员,视人如草芥,何有同理之心?
他这般杀戮,自是民心思变。
便有颜天汉为首的一干成都书生,偷偷写信给闯王李自成,欲邀闯王入川以取代这暴虐杀人的张贼。
却不料信被张献忠部截获,这张贼只以为阖境俱反,便以科举为由召了考生来,却是对五千士子一并屠戮,将人牵到南门桥上,成群斩入水中。
一时河水尽赤,尸体阻断河流,十多日后方飘荡去尽。
这哪里是一个皇帝所为!
便是乱臣贼子,拦路劫匪,止不过如斯。
哪止如此,他竟令手下将人剥皮,为让受刑者痛苦,他竟令若未剥完皮人先死去的,施刑者也受剥皮之刑。
这哪是树威立信,追求目的,只为看别人痛苦,怎有半分王者之气。
据说他竟建了七杀碑来:天生万物与人,人无一物与天,杀杀杀杀杀杀杀!
有次他生病,祈福说若病愈必感恩上天。
却是好了之后,砍了无数妇女的左脚,堆成小山。看小山半天,觉得山上缺个好看的小脚,竟命人砍了自己宠妾的左脚来作山尖!
这哪里是感恩,便是兽行也不至残暴若斯!
这种兽行哪得天地庇佑?大西一路败报。
这张贼竟命捉了孕妇来,剖腹取了胎儿来献祭,要以此来获了上天庇佑!
以他这认知,竟还要做了皇帝?!
便是天是主人,人为奴仆,主人会要奴仆向自己献了命来表忠心?难道不是要奴仆尽心来替主人做事,得有收益,不逆主行事?
便是天为主人,人为牛马,主人会要牛马向自己献了生命来尽忠?难道不是要牛马听了主人命令,用它的能力来愉悦了主人,创造了主人没有的东西?
便是人类要向上天献祭,应当献祭的是人类用自己的能力创造的财富,当然不会是金银矿产,而是人类养殖中最好的,人类制作的工艺品中最精美的,人类发明中最适合献祭上天的,怎会是人的生命或肢体?
这种人竟喊了口号,要愚了民众,取了天下。
民力单也,民实弱也。
然民非愚也,实时势出贼也。
历代盗贼之祸,并不鲜见,但似张贼这般恶行的,哪里得见?称了君王,却不抚恤下属,体察民情,但去杀人。
善恶一念间,君王行恶,便是魔王。君王行善,便是那度世观音菩萨。
小童每至一处但凡住了,听到的均是这张贼的恶行,已是动了杀心,要前去杀了这害人君主,杀人魔王。
这回一路西行,不再多停留,终于到了那天府之国,却是听闻张献忠这贼人被三方攻打,早弃了成都,便是连手下家属也杀了,带了数万人败逃出川,还想如以前般游击天下。
可天下却哪是以前!
大清军队来攻,张贼被人认出,一箭穿心,了却狗命。
越是做了皇帝,失了人性,越是祸乱人间。
小童一时怀疑起神来,这神怎可让人间如此。
却忘了事事有因果,民族有业力。
这张贼能做得皇帝,无有人鬼助乎?所谓魑魅魍魉相聚,欺骗世人。那张献忠时时称了上天,用人命来祭祀上天。且下了圣谕道:鬼神明明,自思自量。
可他何曾真的去自思自量,敬畏了鬼神明明?
这些失了人性的聚了一起,自当祸害一时,却不得长久。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其或可谋夺一时,却不可一世。
天终灭之。
大清灭了大西,却仍和那大明的旧部在争四川。
四川百姓的苦难哪里是尽头?
小童未能杀了那恶魔,也完全失了心致,怏怏地又离开四川,与娜其格仍是坐了马车,往了回程。
川路绕曲,小童夫妇数月辗转,还好武艺在身,终是到了两广之地。
这日到得一酒楼吃饭歇息,有夫妇二人上得楼来,坐了邻桌的座位,却直盯了小童来看。
小童也回看过去,见那二人面相,并不相识,也不是歹人之容。便低头沉思,一时不知何故。
娜其格此时正面对了小童,却背对了那二人,她正兴致高昂地饮了茶去看菜谱,哪理会得这些。
未待娜其格点菜,那二人却起身走了过来,男人对小童拱了手躬身道:小人方应才,见过大人。
小童更愣怔起来,这人分明不识,怎还自降了身份来见自己,称了自己大人。
便起了身道:在下高一凡,不知方公子何意?
那方应才道:阁下可是从西面而来,并非本地人氏?
小童定了眼神看他,也不多言:正是。
方应才道:如此鄙人可否作东,共聚一桌?
小童还未待回话,那人自坐了下来,他妻子也羞答答坐了那人身边,似是自觉有些不妥,却仍是坐了。
方应才笑看了娜其格道:两位贵人之初来此地,未识当地风情粗菜,不如鄙人大胆选几个以供两位品尝,虽说不能大饱口福,却聊识了当地风味。
娜其格正看了菜名选择困难,闻得有人来接这活,不由露齿笑道:便有劳兄台了。
方有才忙颔首道:那在下便不顾两位口味了,自当点了些本地风味来尝。
小童侧眼去看娜其格,她也正扭头来看自己,便是那眼神,便教小童也不敢提了异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