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37章 返归殷都(1 / 2)金骨传奇首页

次日清晨,众人起个大早,只有子昭、虎缶和曾淇三人睡眼惺忪,看上去仿佛皆有睡眠不足之虞。虎负和虎爪整理行囊准备启程返回,攸几与羊井忙碌着为众人准备大食,曾淇见状赶忙前去帮助烹饪。

子昭与虎缶一边闲谈山中生活,一边来到溪边洗漱。子昭突然止住闲话,对虎缶说:“少菟,若是返回殷都之后,好友之中有人向父王求情,召我回殷都,请务必劝阻。”

虎缶奇道:“为何?”

子昭道:“如奄都子尚,动乱之时其兄在都而亡,其在野而存。近来我在山中求学静思,深感父王令我在山中向师傅求学,其中必有深意。若此时有人为我求情,反而惹得父王不悦,或使其为难。”

虎缶默默点头应允,心中却在回忆昨夜说的哪句话漏了口风,以致被子昭知道了自己的打算。一直想到大家一起用大食的时候也未想出个所以然,心中思量,莫非是子昭从贤者这里学了读心术,能看透我心中所思,抑或是习得厉害的卜筮之法,卜得我要向大王求情。

在竹林居所用过大食之后,虎缶一行人向甘盘、子昭等人告辞,下北砀山赴西牧乘车,再返回殷都。西牧距离殷都的路途不远,但这一路虎缶与曾淇依然共乘一车,遥遥在前。虎缶与曾淇自从上次在北砀山下赴河邑的路上表露心迹、结为爱侣后,经过这段时间朝夕相处、互诉衷肠,二人愈发如胶似漆。虎缶整日毛手毛脚,情急爱切之下有几次欲行夫妻之礼,曾淇任由其亲吻爱抚,但是以未及成婚、祖宗不佑为由,守住最后防线。虎缶疼爱曾淇,知她脾性外柔内刚,即使再急也不敢胡乱硬来。

虎缶与曾淇一路缠绵,信马由缰,以致耽误了路程,当日只得在殷都以东三十余里的一处田庄借宿一夜。第二日上午便抵达殷都南门,遥遥望见殷都高大的城墉之上飘扬着朱红色朱雀旗帜,在朝阳映照之下甚是耀眼夺目。曾淇突然有所思,好奇地问虎缶:“少菟,为何各处所见的大商旟(yú,绘有鸟隼图案的旗帜)旗上的神鸟皆为黑色,唯独王师旗帜上是朱红色神雀?”

虎缶答道:“当年成汤作王师,所用旗帜皆为玄鸟旟旗,至先王中丁(商代第十任君王)始,蓝夷作乱,大商王师东向讨伐,其后与东夷各方国部族皆有攻战。东夷崇祀神鸟,故其各方国旗帜皆用各色鸟雀,以致战场上旗号混淆,士卒难辨。中丁明察之,东夷九种各方国旗帜中独无朱红鸟雀,故而令王师旗帜用朱雀,以辨敌我,传承至今。故王师三师,左中右师,皆用朱雀大旟。”

见曾淇用崇拜爱慕的目光望着自己,虎缶继续讲授:“绿儿,你看殷都城头这面大旟上的朱雀,还与玄鸟有何不同?”

此时二人所乘凉车距城门不远,曾淇仔细观望之后答道:“这朱雀立在一物之上,是了,此朱雀的喙是张开的,玄鸟的喙是闭合的。”

虎缶赞道:“绿儿看得仔细,这朱雀所立之物乃是一柄钺。朱雀喙开的是中师旗帜,不是所有朱雀的喙都是张开的,左师旗帜上朱雀的喙是紧闭的。”

曾淇问道:“在奄都东戍倒是未曾发觉。那么,右师旗帜上的朱雀喙是何种模样呢?”

虎缶答道:“右师旗上的朱雀喙也是紧闭的,只不过口中衔一物,颇似一个‘玄’字。”

曾淇点头道:“如此倒是易于区分左中右师了。那么,各师左中右旅的旗帜可有不同?”

虎缶道:“当然,像这立在钺上的朱雀,便是中旅,立在戈上的是左旅,而爪握锋矢的自是右旅了,这点三师倒是一致。”

曾淇道:“朱雀喙开而立于钺上的旗帜,是中师中旅。”

虎缶击掌道:“然也,绿儿一教便通,即便是入右学,资质学业必然均在上等之列。”

曾淇被赞,顿时笑靥如花,道:“可我一介女儿入不得左学,更何况右学?右学即便是寻常人家的男子也难入罢?”

虎缶点头道:“确是。依商制,学分左右。左学又谓小学,在都中王宫之东,由庶族中耆老博学者教谕识文断字、行止礼仪,邑人子弟好学者亦可入左学求学。右学谓之大学,在都外之郊,殷都右学在西门外十里西薿泽边,由王族方国中德高年劭者教授六艺六仪,唯王家子族及邦伯贵胄子弟方可入右学。”

曾淇一双乌黑水灵的大眼睛望着虎缶,问道:“少菟当年在右学可是上等学业?”

虎缶双手挽住缰绳,淡然说道:“只是中上之等。”

原来说话间凉车已至殷都南门,车马来往,人流如川,虎缶挽缰降低车速,缓缓进入此时商王朝的王都——殷。

曾淇的八卦之心熊熊燃起,继续追问:“那么,太子殿下在右学的学业如何?”

虎缶咧嘴一笑,扭头将嘴贴在曾淇耳边说道:“殿下的学业,入右学第一年是上等,第三年便居下等,教大王和师傅们头痛不已。”

曾淇奇道:“殿下学业一年降一等,那是为何?”

虎缶道:“此中缘故,说来话长,今夜我在月下说与绿衣,如何?”

曾淇脸色微红,正色道:“我才无那些是非长短之心。”

虎缶见鱼不上钩,继续撒饵,道:“当年右学中学业上上等之人,绿衣必定猜不出。”

曾淇假装没好气,道:“猜不出便猜不出,又当如何。”

虎缶继续加码:“若你能猜得中,我便亲自去都中市集,为你采买衣衫三身,各色女儿礼物俱买来献于闺房之中,如何?”

曾淇听闻一向粗枝大叶的虎缶愿为自己买礼物,不免心动,问道:“此话当真,几回猜出算猜中?”

虎缶伸出三指,道:“三次内算中,一言为定,食言者祖宗弃之。”

曾淇忙道:“休要乱起誓辞,叨扰祖宗神灵。”略一思索,猜道:“学业上上等的是上次立下大功的大王长子子时?”

虎缶摇头道:“时君学业也属中等。”

曾淇沉吟片刻,又猜:“是滔滔不绝、口如悬河的攸侯之子攸喜?”

虎缶微笑着摇摇头。

曾淇峨眉微蹙,咬咬嘴唇猜道:“难不成是上次来府上,和少菟胡言乱语的那位兴伯之子兴汶?”

虎缶笑着摇头,道:“盛文学业,位列下等。”

曾淇失望之情顿时溢于言表,低头道:“三回未中,真是猜不出了。”

虎缶见曾淇垂头丧气,忙道:“确是难猜,我在右学时,学业上等的是那少言寡语,乡音浓重的周伯之子姬非。”

曾淇点头道:“原来如此,再教我猜三回也猜不出是他。”

此时,落在后面的虎负、虎爪以及一众奴仆业已跟上来。在一路口,虎缶命邓斛来驾凉车,由曾淇和虎爪带领众人返回府邸,自己则坐上虎负的车,直奔王宫前去覆命。

王宫之中,商王子敛正在与几位卜官验看昨日占卜所用的一片龟板,根据龟甲上的裂纹判断占卜结果,称之为“观兆”,断明吉凶之后便用刀笔契刻,称为“书契”。昨夜商王命卜官贞人占卜西方是否有敌入寇,结果连占五次,结果不是“有”,便是“寇来”。卜官不敢大意,今日一大早便上呈商王。子敛亲自验看裂痕,也是一样的结果,不禁心中烦闷。正在此时,小臣禀报御史虎缶征兵归来求见,便教卜官将龟甲涂赭,存于太卜庋(guǐ,负责占卜事务的机构,此外还司管理收藏甲骨及其他册书文档,其首长为卜官、贞人之首——太卜。),待日后应验再刻验辞。

虎缶来到子敛面前,行参见商王的大礼后,将此番赴河东兆征兵筹粮的经过详细禀报,包括光炡、子柑、彭白等人相助登兵征粮的细节也一一奏明,但太傅子岳和子昭修书予光炡之事却未说出,以免商王猜忌二人。最后,虎缶以自己褫夺子林职司,由光炡暂代,许子柑以御史之职,以及调动王师东戍驻军等事向商王请罪。

商王笑道:“方才在宫中观兆,卜得西方将有寇来,余正忧心王师兵力不足,难以御敌。汝正来覆命,征兵之事大成,是祖宗保佑。至于子林等人之事,既委汝为征兵御史,自有便宜行事之权。何况河东兆由光炡、子柑等人执掌,远比子林、子尚要好得多。明日朝会,余一人便下王命以任其职事,更要重重酬赏汝功。”

虎缶心中如释重负,连忙行礼致谢,见商王不再说话,只是挥了挥手,便再次行礼,告退出殿。

虎缶退出后,殿中只余商王子敛和两名随侍小臣,见商王皱眉沉思,两位年轻的小臣也不敢出声,只得静立一旁,神游四方。如此过了良久,一阵轻盈的脚步声传来,王妇妇婵飘然而至,身后随着两位女官。

妇婵来到子敛身边,轻声说道:“大王一早便来前殿观兆,大食都顾不上用,如今却又在此静坐,请我王保重万金之体。”

子敛的思绪从心事中走出,抬头见是妇婵,舒展眉头道:“贞卜之事令朕心忧,好在虎缶办事得力,为朕分忧不少。”

妇婵问道:“哦,观兆如何?”

子敛揉揉太阳穴,道:“昨夜卜官贞卜五次,皆是不吉之兆,恐怕王畿西方又不得安宁。”

妇婵怨道:“这些卜官贞人,整日卜得皆是不吉之兆。前次目方入寇,亦不是吉兆,王师不也得胜而归?太卜庋中的卜官贞人怕是未得祖宗真意,以致贞卜不准,不若大王独断贞卜之事。”

子敛摇头道:“王虽元卜,然亦须与卜官贞人共掌贞卜之事,此乃祖宗法度,不可轻易更替。”

妇婵也知子敛不会轻易改变祖制,方才只是随口吹吹耳旁风,结果不出所料。叹气道:“王乃元卜,占卜之事权在太卜之上,却事事要听一众卜官的。”垂首沉吟片刻,又问:“虎缶在河东兆征兵几何?”

子敛终于面露笑意,答道:“虎缶在河东兆为王师募得士卒三千六百余人,皆兵革齐备,除左师右旅留五百外,三千一百余人分两支赶赴殷都而来。还有随军役隶一千二百余人,粮粟布帛数目不少。”

妇婵杏目闪光,说道:“不想虎缶年纪轻轻,却能在河东兆那些大族中虎口拔牙,募得一旅之众,倒不负‘虎’这个氏号了。妾甚好奇,这位虎君是如何说动奄都、亳都的二位都尹大人,竟献出这许多士卒兵革、粮粟布帛?”

子敛将虎缶在河东兆夺权征兵之事简要说与妇婵,言语之中颇有赞赏栽培虎缶之意。

妇婵静静听罢,待子敛夸过虎缶之后,淡淡说道:“虎缶罢免都尹,调动王师,皆在王命之外,不属御史之权。若大王听之任之,只怕将来内外臣属皆将效仿,则汤刑国法、王命威严,俱荡然无存。”

子敛摆摆手,道:“仅汤刑便三百余条,加上其余祖宗成法,如茧自缚,若多拘泥于此,臣子将寸步难行、事事不成。”

妇婵问道:“大王欲如何奖赏虎缶?”

子敛道:“自然重赏以酬其功。”

妇婵道:“虎缶有功,自然当赏,然其擅自处罚都尹,调动王师,则是有过,当罚,功过相抵,不赏不罚最是恰当。”

子敛舒展的眉头再次皱起,面有不悦道:“赏罚虎缶,不仅关乎其一人,还关乎虎方。此事余一人自有主张。”

妇婵见商王不悦,不敢再多纠缠,忙顺着子敛的话头转移话题:“请大王用些酒食,歇息片刻罢。说起虎方,那虎侯也是大王的莫逆至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