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城战事不停,眼看无归城被困十余日,仍不得粮草和援军,彧兹还在大举进攻。
烨帝收到宁州军报后,特准凌君征调晋州钧天军和饶乐境内的宁州青龙军增援无归城,先行收复赫章、龙玉两城。
命岭北省总督撒承恺、宁州巡抚覃枫,开宁州粮库,调官粮一千石补给宁州府澜州厅内涉战城池。
楼禹卓被当作人质扣押,冰蕊和他一起由阮英看管,去往无归城。
景昶领兵北上,羲瑶与越奚同行,跨越冰川,穿过荒漠,全军疾驰,耗时一旬终于进入澜州境内。
被彧兹围攻的十五城皆沿着赫里河而建,白虎军随走随战,又耗时一旬,解十三城之危,最后抵达赫里湖。
此时,凌君带领的援军已收复赫章城和龙玉城,二人汇合后,以十万兵力,与无归城内的十万玄武军合力,击溃彧兹三十五万大军。
未过半月,彧兹借解救彧兹王世子为由,又以二十万大军,兵临城下。
楼禹卓于阵前,劝彧兹王楼革归顺大靖,未果。
楼革痛骂楼禹卓为卖国贼,更下令诛杀他,夺其首级者,赏异姓王爵。
楼禹卓被逼无奈,射杀楼革,夺取彧兹军权,下令撤军,并带冰蕊回彧兹王都兰央城,在外祖家兰氏一族的帮助下,继任王位。
彧兹王廷内,不少老臣和楼禹单余党痛斥楼禹卓弑父篡位,大逆不道,与楼禹卓外祖家有私仇的门阀,也以正义之名组成叛军,攻打兰央城。由此,彧兹开始内战。
同时,凌君与景昶又领兵三万,配合外围的奇宥钦和覃旭带领的先锋营五千兵,围剿楼革余党残军,胜利突破彧兹占领多日的无归山关口,一举夺回失地。
随后,各军各营留驻关口休整,等待撤军回城的军令,却不想,收到了无归城后方粮草库失火的消息。
听说是彧兹细作越狱,将粮草库引燃,军中损失五十石大米,人员并无伤亡,细作也被击杀,但此事蹊跷,凌君担心阮戎歆,景昶担心羲瑶,二人领一百精骑先行回无归城。
远方无归山的狼烟消散,无归城外,广袤的赫里草原上,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和景昶增援无归城这一路,羲瑶才明白话本上写的、书场里说的战场,是何等震撼与残酷。
站在城楼上,仰望随风飘扬的阮字玄色玄武旗,吹角连营,万箭齐发,炮火连天的场景,仍在眼前浮现。
如果没有舍生忘死、浴血奋战的边防军,每一个边地百姓都会遭受灭顶之灾。
隐约看见一队骑兵从无归山方向而来,打着鸦青色白虎旗,羲瑶认出是白虎军主营战旗,领队是一白马,猜测是景昶带兵回来,她焦急地飞奔下城楼。
隔得老远就看见一女子身披雪狐大氅跑出城,景昶确信,一定是羲瑶,扬鞭策马,加快速度。
看骑白马的人果然是景昶,羲瑶挥手示意。
“瑶儿,我回来了!”
景昶飞跃下马,一把将羲瑶揽在怀里,用自己的黑貂大氅将她紧紧围住。
羲瑶仰头看景昶脸上都是胡茬,“我就知道是你回来了。”
“想我没?”
“没有。”
“我不信。”
“受伤没?”
“没有。”
“我不信。”
“真没有,不信你摸。”
“臭流氓。”
“那流氓一下!”景昶说着,低头亲吻羲瑶额头。
凌君带领一众骑兵随后到达城下,众人看景昶、羲瑶亲昵相拥,吹哨起哄。
羲瑶害羞,紧忙推开景昶,“好啦好啦,这么多人看着呢。”
景昶厚脸皮道:“看着怎么了,他们就是嫉妒我有媳妇。”
凌君骑马向前靠近景昶,抬脚轻轻踢了他一下,“哎哎哎,差不多得了,好像就你有媳妇似的。”
羲瑶仰头,只见凌君逆光而来,一身银甲,意气风发,目光冷峻,浅笑着和她打招呼,“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
看羲瑶对凌君笑得格外灿烂,景昶心中释然。羲瑶感觉到景昶在偷偷拉她的手,主动与他十指紧扣,借大氅藏于背后。
凌君下马,对羲瑶说:“真没想到,你会跟着他一起来无归城。”
景昶接话,一脸骄傲,“没办法,她现在离不开我。”
羲瑶踢了景昶一脚,“你别胡说,我是和小爷爷来治伤员的。”
结果景昶转身一躲,甩动大氅,二人交握的手就暴露了。看凌君对景昶挑眉,羲瑶立马收回手,赧然一笑。
“你俩腻歪吧。”凌君对景昶呵呵一笑,回身上马,“怪冷的,走啦。”说着招呼众骑兵,“进城!”
羲瑶怎么也没想到,这会是她与凌君的最后一面。
凌君和景昶回城后,简单休整,便陪着阮戎歆去往被烧的粮草库,审问相关人等。
发现看守被烧粮库的人是凊荼,问他失火细节,他却支支吾吾,只说是自己出去解手,回来房子就被引燃了,火势太大,根本救不了。
见凊荼对阮戎歆和凌君打马虎眼,估摸他仗着自己的身份,阮戎歆和凌君都不会对他用刑。景昶主动接手,严厉警告凊荼,若不如实汇报细节,就军法处置。
此法果然奏效,凊荼承认自己那天与傅裕喝了点酒,解手回来迷迷糊糊睡着了,最后是起火之时,被前来救火的人救出来的。
此时,阮戎歆和凌君查看现场,发现火是从内部往外烧的,说明一定是拿到粮草库钥匙进来后点火的,但这个屋子的钥匙,在凊荼手中。
按照凊荼的证词,傅裕有重大嫌疑,且他也是看押细作的兵卒之一,阮戎歆当即下令全城搜捕傅裕,却不想傅裕主动出现,跪在阮戎歆面前自首,承认自己盗取凊荼的钥匙。
话间,趁阮戎歆不备,傅裕从袖中抽出匕首,刺向他,阮戎歆转身躲闪,安然无恙。
同时,从粮草库的四面八方射出冷箭,袭击凌君和景昶及随行士兵,一些人躲避不及时被射杀。
一时间,出现几十个玄武军打扮的士兵,也上前击杀阮戎歆,看守粮草库的兵卒也陷入混战,见刺客都是高手,不擅用武的凊荼趁乱躲了起来。
傅裕曾是凊名同届武举状元,阮戎歆虽然武功超群,但年过不惑,且此战伤到右臂,与之对抗力有不逮。
凌君、景昶被十几个刺客合力挡在外围,无法靠近保护阮戎歆,眼见阮戎歆力不从心,景昶独自与刺客拼杀,让凌君伺机去救阮戎歆。
阮戎歆被傅裕踢倒在地,凌君全力击倒几名刺客之后,杀出重围,眼看他向阮戎歆飞跃而来,傅裕取出紫羽飞镖,朝阮戎歆抛去。
凌君来不及挥刀挡掉飞镖,只好奋力向前,用身体替阮戎歆挡下飞镖,瞬间被划伤左臂,刚落地站稳,再回过头,傅裕已近身,使力挥掌击中他的左胸。
此时,闻讯赶来的阮英和覃旭带领骑兵和弓箭手出现,拿下全部刺客,但为时已晚。
未想傅裕在掌中藏了一枚紫羽飞镖,刺穿盔甲,深深刺入凌君心脏。
倒在阮戎歆怀中,凌君强撑最后一口气,使出最后的力气,从盔甲里掏出一个藕荷色荷包。
鲜血从他口中汹涌而出,他说不出一句话,他瞪大双眼看着阮戎歆,让他去看自己手中的荷包。
阮戎歆知道凌君是牵挂景昕,伸手用力握住他拿着荷包的左手,告诉他,他明白他的意思了。
景昶杀红了眼,累得虚脱,等他拼命跑过去看凌君的时候,却见阮戎歆仰天长啸。
“凌君——”
腊月望日,凌芸从羲氏那里请安回房,途径雪轩便过去看景昕,隔着木屏门,只见景昕歪在廊下的美人榻上,轻抚着自己的肚子,哼唱着小曲,脸上的笑容灿烂极了。
凌芸感慨,是否每个要做娘的人都会如此,覃昭嫂子怀小昊的时候也是这样,喜欢哼着小调。或是对着肚子发笑,或是一个人对着肚子说话,乐享于只有她和孩子的小天地里。
不知过了多久,景昕才发现凌芸站在院门口痴看着自己,便笑着朝她喊话,“门口的呆子,发什么傻呢,看我怎么不进来,好像我把你拒之门外似的。”
凌芸回过神,笑道:“谁说我是来看你的,我只是碰巧路过而已。”说着便跨进门。
走近景昕,盯着她的肚子说:“要看,也是来看他们的呀,才不是看你的。”
景昕嗔道:“你就不能假装说是来看我的啊,你这个性子啊,撒谎都不会。”
“谁说我不会撒谎了?不然,我能骗到景明。”
“臭美吧你,我弟弟还真就是被你骗到手的。”
玉娟从一旁拿了圆凳放在凌芸身后,“二小姐请坐。”
凌芸顺势面对景昕坐下,接着对景昕调侃道:“还说我呢,也不知道是谁,绣了个紫薇花的荷包给我哥。”
“你怎么知道的,凌君告诉你的是不是?”
“才不是,是我明目张胆抢来的,看了上面那个小太阳,我就知道是谁绣的了。”
“不是太阳,是月亮!”
凌芸两眼满是好奇地盯着景昕的肚子,傻笑道:“你小点声,别惊了孩子们。”
景昕见状,忍不住抬手轻拍了凌芸脑袋一下,“你怎么这么幼稚,他们不会怕的。”
凌芸瞥了景昕一眼,“你怎么知道他们不怕?”
“因为我是他们的娘啊。”
景昕见凌芸突然开始面无表情的不说话,故意逗她,“年底,太微宫忙,我弟成天不着家,想他了吧。”
“你不想我哥吗?”
二人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看景昕笑靥如花的样子,引得凌芸抬头望了一眼天,又低头看向景昕。
景昕见她看着自己出神,便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哎,你是八戒吗,又发什么呆?”
凌芸开始感叹道:“还记得我出嫁的前一晚,我哥跟我说,你是这天上的月亮,而他,是你身边的云。只可惜,我当时不懂。”
“那现在呢,你懂了吗?”
凌芸笑着摇了摇头,“没有。”
景昕轻轻地抚摸着自己的孕肚,莞尔一笑,“现在,景明就是月亮,而你,就是那朵云。”
“我是云?”
“响晴的夜空是没有云的,但那时的月亮却是最凄凉的,最懂月亮的不是围绕着他的繁星,而是陪伴他的那片云。不论圆缺,那片云都在。
因为她在,所以月光才会变得柔和,甚至是温暖的,也是最美的。虽然阴天的时候看不到月亮,但月亮却不孤单,因为那片云会一直陪着他。”
“可是,云不是一直都有啊。”
景昕被凌芸说得一愣,“什么?”
凌芸理直气壮地说:“当时我就反驳我哥了,天上不是一直都有云的,一起风,云就会被吹散了,月亮不可能一直有云陪伴。”
景昕扑哧一笑,“难怪景明说你不解风情,不过是一个比喻而已,怎么这么较真?”
“本来就是嘛,云散了,月亮咋办,再说了,这个比喻一点都不恰当,还不太吉利。”凌芸撇嘴道。
景昕突然看向凌芸,“傻云彩,你的月亮回来了。”
“月亮,我的?”
见景昕目视前方,凌芸迷茫地转过头,只瞧景明一身素雅的便服立在自己身后,笑容被月光迎得格外灿烂。
“寒冬腊月,你们俩出来赏月,不冷吗?冻着你侄儿,你哥回来不得找你算账吗?”
“干嘛掐我,下手还这么重。”脸蛋被狠狠地捏了一下,凌芸对着景明嗔道:“又不是我拉她出来的,我来的时候她就已经在外面了。”
哪知景明压根就没搭理她,对景昕关切道:“这几日如何,孩子们可好?”
“一切都好。”
“再等些时日,就该踢你了吧。”
景昕笑道:“已经开始了。”
凌芸揉着脸,白了景明一眼,“说得好像你生过似的。”
景明一把将凌芸横抱起来,“我是没生过,可你要不要试试呀!”
“干嘛?”
景明附耳言道:“生孩子去!”
“你姐还在呢,你不知羞啊!”
“那你还这么大声干嘛?”
“完了......”凌芸急忙将脸埋在景明的颈间,不敢抬头看着景昕。
景明颠了凌芸一下,“走咯!”
看景明和凌芸又能有说有笑地谈起孩子,景昕心中欣喜,可脸上的笑容渐渐变得不自然。
“哎......”景昕突然轻叫了一声。
见状,玉娟急忙上前问道:“公主,可是哪里不舒服?让奴婢把脉瞧瞧吧。”
“没、没事,他们好像又在打架。”
景昕一手抚上孕肚,“别急,爹才打了胜仗,很快就要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