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大夫赶来时,帐里正闹得焦急,制止声顺着微黄的光从帐缝中透了出来。
“你快躺下!”
“胡伯说了得多休息!”
成余帮老人提着药箱,两人急匆匆进了门,一眼就见帐里两个全乎人正一人一边,架着执意从榻上起身的伤患,全力阻止其再向外挪动。
“干什么呢!”胡大夫半忍着声,朝帐内三人斥道,“她想走就走,砸不了谁的招牌!”
听见话声,帐内一下静了下来,里面的人也停了动作,戗画看一眼胡医仙,垂下了眸。
久昔和连云还使力扶着人,也看向胡医仙,神情一致地担忧。
“我只是……想出去走走……”
戗画的脸几乎不见血色,声音也不像往常那样底气十足,从前短短几字都能教人胆颤,此刻却气若悬浮,没有着落。
她身上并没有多余的伤,除了脖子上的一道小口,看起来与常人无异——事实也如此,她与常人无异,但却不比从前的她了。
为救她性命,胡医仙用刀划破了使人气血畅行的要穴,寻常人恢复之后,或许只觉气力不如从前,而练武之人,往后若再想动武,一运气便会导致气血难行,受其牵制,受人牵制。
不只作为女子,戗画是世上都难得一见的练武奇才,此前往后,她或许能颠覆一个女子势微的世局。
而现在,她连走一走竟都不能随心。
帐里帐后的人都看向她,戗画从两人手中挣脱了手,风也似的轻淡,又缓缓地,一点一点往前挪着步。
她只是想走一走,好让自己觉得,自己也不算废人。
久昔随即提脚,想要跟去,连云一把拉住她,朝她摇头。
人慢慢地,从帐中走到近门处时,有士卒端着托盘走了过来,胡医仙早前开好的药,一直叫人煮着,等人醒了便立马送来。
士卒候在了帐门前。
戗画一声不吭地往外走,胡医仙就在门口,横身把人拦住,脸朝士卒方向摆了摆,目光始终盯住戗画。
好些时候,戗画停在原处未动,胡医仙也寸步不让,一旁的成余半声不吭,哪个都想帮也都不敢帮。
又立了一阵,帐前士卒一直端端托着盛盘,手臂发酸发僵,碗里面的药汤都不冒热气了,门后的人终于动了。
戗画拖着腿一般,往前半步,手懒怠地抬起,士卒立马送药上前,到她手边。
药送到嘴边,先抿一口,不烫了,戗画仰头一口闷下,一刻都不让它在嘴里多待。
喝罢,戗画还是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把药碗放回托盘,又看向胡医仙。
胡医仙从鼻子里松了一道气出来,侧脚让开两步,许她出门。
戗画不记得从前胡医仙是怎么让她喝药的了,太过久远,最近像这样逼迫她的……只有萧砚书了。
人终于被放了出门,帐外向着练场,士卒们和火光聚集的地方,帐后面是营地栅栏,栅外的草都比营地里的高而杂密,嗞嗞喳喳的声音由草丛延续往整个后山。
月光铺华,戗画一身红衫轻翩,沿着淡淡的光色走着,并不向往营中热烈的篝火,走到营帐背面,被栅栏挡住去路,便顺着栅栏,再往前走——她本想越栏而过,但提不起劲。
路不长,戗画觉得走了好久,放慢停下,她转身看,离自己的营帐却还不远。
人离开了,营帐里却言论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