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入第二中学一年十九班,我其实是用心打扮了一番的。
新阶段、新气象,那段时间我偏爱墨绿色,觉得它苍翠深沉,于是开学前由母亲领着,小小地奢侈一把,去商场花二百块买了墨绿色的两件套上衣。长袖T恤配上带白拉锁的薄外套,偏运动风,很修身。我对着镜子照照,自觉配着披肩的碎发,挺精神也挺漂亮。
尽管小学时的一些经历,让我疑心自己格外地不好看,但我在意的两个男孩池小龙、车小棠都对我有几分暧昧,所以,我自忖这两年出落得还蛮不错,稍微打扮下,是能在新班级吸引些目光的。
我得意洋洋地迈入教室,心想这回要让新同学眼前一亮。在这里,我不再是喽啰相貌的莫小冰,多半要成为一个话题人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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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那时我不自量力到有点可笑。
自意识过剩的我,7乘以24每分每秒与自己相处的我,对莫小冰这一存在的爱恨情仇正邪善恶都了如指掌的我,自然是最爱我的人,也是最恨我的人,能够细微地察觉和品味自己的每一分变化。
但这种“变化”在别人眼中,则可以忽略不计了。
我不是灰姑娘,有了华丽的衣衫,就能成为舞会上最夺目的公主。也不是丑小鸭,不会女大十八变,不是破茧成蝶前的毛毛虫。
大概,像《我为歌狂》《魔女幼熙》《初恋这件小事》等作品中描绘的,原本灰头土脸的眼镜妹,一旦摘下眼镜、讲究起妆容打扮,就摇身变为风云女孩的那种故事,只能止步于幻想和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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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人来到一个新环境——新班级、新学校、新城市、新国度,都会期盼结识一群新朋友,在他们面前营造一个崭新的自己。但装不了两天——装得成功与否尚且难说,旧的自己就会打上门来。
买件新衣裳、换个新发型、化妆、努力作出外向的样子、控制住血脉中的坏脾气,但人们仍然无动于衷,朋友们仍会说你还是你。爱我的还是那些,恨我的也还是那些,而看不见我的,依旧看不见。
就如初二的劳技课上,老师有一阵叫我们成篇地练钢笔字,无论我刻意写得秀气工整或是大气磅礴,同桌白小泉都说看不出差别。
真令人丧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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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进十九班,没用两秒我就失落地意识到,并没有一个人多看我两眼。
当时教室里人还不多,我瞥见第三行黄金位置的第三桌,两个座位都空空如也,便过去坐下了。三、四两排本就是学霸们的最爱,进可听讲、退可静思;五排以后会被学渣吵,前排又嫌老师太吵。
如今我占了先机,还免去询问别人“这个座位有没有人”的烦忧,真是快哉。
果不其然,之后陆陆续续抵达的新同学们,无论男生女生,看来都怀着和我一样的羞涩,纷纷去找无人占领的成对空位,不好意思主动和陌生人一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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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其后,随着人越来越多,新进门的同学就不得不开口请求了。
好多人路过我边上,看了一眼,甚或只瞟了一眼,就马不停蹄地走了。
我平素面无表情确实是出了名的,但真没想到能有这么吓人。擦身而过时,那些苍白的小脸上简直写着四个大字:心有余悸。
被一个又一个同学否定和放弃,我也颇感泄气。“先机”似乎倒变成“死棋”了。
这时,一个戴圆眼镜的男生不疾不徐走到了我身边,面对我的冰冷视线,若无其事地径直询问:“我能坐这儿吗?”
他声音洪亮、中气十足,吓了我一跳。
我谢天谢地终于有了个同桌,但表面上还是装作毫不在乎,随意地摆出了一个请便的手势,于是,这个叫乐小超的男孩就成了我在十九班的第一任同桌。
几天后我才知道,乐小超是入学考试的全班第一兼全校第二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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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室里渐渐坐满了人,大家开始好奇地彼此观察、攀谈。
在我身边坐下之后,乐小超不再和我有什么交流,而是迅速和后桌几个男生说说笑笑、打成了一片。我呢,则依旧沉默,依旧扑克脸,把认生的怯懦化作旁观的乐趣,留意起周围的一举一动。
这些十二三岁的男孩,都正值冲动的青春期,聊不到几句,就从讨论班上的漂亮女孩,一路扯到不堪入耳的猥琐话题。甚至乐小超以为我没注意,还在那里比量着我,回头悄声对后桌男生说“扒了她”。他们偷偷摸摸地笑成一团,而我呢,自是记恨了。
我引以为傲的墨绿色套装,一整天都没有收到任何夸赞,反而招致一句污言秽语。刚进门时我外套是敞着怀的,后来干脆把拉链拉到了最上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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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生们兴奋地谈论坐在后排的一个女孩,说她穿的好像是和服。
他们的惊叹声此起彼伏,我不由得好奇地回头张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