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肩膀太痛,她还需要缓和一下才能回去。
双脚着地塞上拖鞋后,牧雪梨朝病房外走去。
走廊的人很少,医院的走廊很长,灯光压抑,她顺着走廊扶着墙往前走,慢吞吞地走到了尽头。
她本来打算回头再走一回,但墙壁的瓷砖上倒映出了转角人的面孔,她留意了一下,是林归。
她想过去打个招呼离开,却听到另一个人交谈的声音。
——林至生。
本想回避一下,耳朵里却钻进几个敏感的字眼,让她不得已停在了原地。
她确认了半天,希望自己是听错了,而接下来的交谈却否认了她的想法——她没有听错。
“当年小泽村失火的事情,你觉得自己还能瞒多久?”
躲在一边的牧雪梨不自觉吞咽,心里疑云满满。
林归也知道小泽村失火的事情吗?他也在现场?他是不是看见了什么?
“你不敢告诉她吧,你的一切所作所为。”
“你是不是害怕,她一旦知道真相,就一定会抛弃你选择我?”
林归垂头不语,对于林至生的带刺的针对毫不反驳。
僵硬的像一个木头人。
“该承认了,一把火烧掉你和她的人,就是你自己,你这个凶手。”
林归微微一动,同时动弹了一下的,还有慌不择路逃跑的牧雪梨。
她听到了什么……她听到了什么!
林归……是当年失火现场的罪魁祸首。
是他……害死了小谷子!
……
逃跑的声音太大,引起了对峙两人的注意。
看到那个身形,林归下意识地就往那边追。
可刚追出两步,身后站着的那个人却无声地说:这不是你自作自受吗?
他愣了几秒,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
双手全是烟熏的黑色,抬眼,他看到了着火的屋子。
他自作自受的报应,夜夜缠身的梦魇,终于还是来了。
牧雪梨奔跑在走廊上,脑海中还在回荡着林至生所说的一切;
“你母亲走了,这是一个很难过的事情,你想对父亲复仇,所以当时失火的时候你没有第一时间扑救,而是等到火势蔓延,一直烧到屋里的我跑不掉的时候你才喊人来救火。
“我查过了,牧雪梨当时也住在那个村子,村子里有她无比重要的朋友,而那天,除了我,还有一个人在火海,只是现在还找不到尸骨,连安息都不能。
“牧雪梨冲进去救了我,而你,良心不安的凶手,冲进火海里救了昏迷的牧雪梨。你觉得救下她就可以弥补过错吗,她知道这一切会原谅你吗?
“你该醒一醒了!幼稚的把戏该结束了!”
醒一醒了!
“牧雪梨!”林归抓住暴走的她,用力往后揽,“再往前就是楼梯了!”
“啪——”一巴掌清脆的打在林归的脸上。
他头一次看到牧雪梨那副模样,双目空洞,嘴唇干涩,一丝鲜活都看不到。
他慌了神,想要抓住她却又怕碰到她的伤口,只能紧紧握住她发凉的手,“你听我说……”
“听你说什么?”泪珠从眼眶掉落,一颗一颗,像断了线的珠子。
“听你说你因为私心杀了我的朋友?”
“听你说你是有苦衷的然后牺牲掉我的感受来当你的踏板?”
“还是听你说……听你说你的可悲,然后继续来欺骗我?”
他根本不懂的,那个朋友对于自己的意义。
两辈子,小谷子在记忆里的模样都模糊了,可她记得,是他给了在小村里闭塞的自己打开了一扇窗,带着自己看书涂鸦,让自己有思想,让自己想从家里逃出做自己。
‘小梨子要做独立的公主。’曾经一起看完小美人鱼后,小谷子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她永远都记得,小谷子家的方向一片浓烟,她以为是小谷子家着火,趁着混乱冲进了火海,却误打误撞救下了林至生。
而带给她新生命的小谷子却连尸骨都照不到,那场大火连房子都烧的一干二净。
而她呢,对着一个伤害她无数次的人示好,哪怕昧着良心去欺骗他人,直到最后才知道原来一切都是自己一厢情愿。
她突然后悔自己无条件的好,后悔那么相信一个人。
她以为,林归跟她一样,只是不甘人下,她以为,只要林归愿意变好,他们可能会在未来走在一起。
她恶心着自己曾经因为林归的悸动。
林归难过地看着他,琥珀色的眸里是深深的绝望,他什么话都说不出口,全是苦涩。
林归闭上了双眼。
他不想看到牧雪梨离开的背影。
他也不知道自己会遇到她,不知道自己曾经犯下的错已成了一把上了膛的枪。
枪里有一颗名叫过错的子弹,他早忘了放在哪一格,拿起枪把玩的时候,他还在侥幸没有射到自己。
可这次他赌错了,子弹准确无误地击中了自己的心脏。
他慢慢走在医院旁的路上,心空空荡荡。
明天是期末,按照计划,他参加之后会成为交换生,然后与优秀人物结为朋友,为林家努力。
可他怎么面对那个娇娇呢?他已经没有资格去得到她的温柔了。
他骗自己骗了好久,给自己编织一场美梦,美梦的主角是自己,他成了拯救公主的骑士,获得公主的垂青。
可人是会被溺坏的,他开始不满做人下人,他想成为高位,他忘了初心,他一步步摧毁掉自己的城堡。
他把自己唯一的好丢了,还将她推给别人。
他嫉妒的发狂,可他早就知道了一切,要早早退出,不然会无法抽身。
一次次的拱手让人,是他早已计划好的离开。
一次次的冷漠疏远,是他私下无数次的挣扎。
是他先心动了,他就必须要给自己一个收场。
哪怕是惨淡的。
天上挂着一轮月亮,他看到月亮边上还有一颗星星。
此时,他亦是孤星,亦是孤月。
“……对不起。”少年捂着胸口——那里放着一张漂亮的贺卡。
牧雪梨捂着发痛的肩膀,宣判了最后的结局:
——“林归,我们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