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你的意思,我成血魔了?”
黄果迟迟不答话,相寻又追问道:“这血魔在世上,该怎么个活法?”
“根本不能算是活在世上,又谈何什么活法”黄果轻叹道,“血魔,就似是有个肉身的厉鬼罢了。”
“厉鬼,不都是像失心疯一样么?”
相寻的这个问题,碧月接了过来:“也不尽然,亦有不少厉鬼,只有遇上自己执念所在,才会完全失智,比如仇恨,比如欲望”
“比如嗜血的欲望。”黄果又接过了碧月的话,“大多血魔,不暴露嗜血本性时,看来和常人无异。”
想想那个艾莲娜,刚遇见时,确实没看出什么不正常的地方。
相寻沉默了片刻,又开口道:“问题是,我现在没什么嗜血的欲望。”
“只是你还没意识到罢了不信你看。”说着,黄果上前两步,来了句“别动”,便抬手翻起了相寻的上唇。
黄果脸上的黯然之色,忽然变成了惊讶
她看了看相寻被翻起嘴唇的嘴,似乎有点不信,索性两手齐用,一手揪着上唇,一手揪着下唇,凑上脸去仔仔细细地观察了起来。
就在被扯成鸭子嘴的相寻即将失去耐心时,黄果总算松了手。
“我牙齿上面,有菜叶子?”
黄果没理会相寻的抱怨,而是疑惑道:“你真是昨晚被咬的?”
相寻还没答话,看出端倪的碧月就抢白道:“你是不是在检查他的切齿,有没有变得和血魔一样?”
“是,照理说,染上血煞的人,两三个时辰过后即会化成血魔过了一晚上的话,针牙应已长好了。”
“这么说的话,他应该还没化成血魔?”
“只是他失常的气力,还怕日晒”黄果也变得不确定了起来。
碧月想了想,又急切道:“何况,按你说的,血魔只是带着个肉身的厉鬼但他身上的三昧真火,分明就没灭世上,还有带着三昧真火的厉鬼行尸?”
一听碧月这个提醒,黄果立时看了一眼相寻的头肩,看到确实如碧月所说,黄果便呆住了。
三昧真火未熄的,只可能是活人。
而方才黄果没能注意这点,是因根本没有必要去注意。
按她的常识,昨夜被血魔咬伤的相寻,此时必然已经是血魔。再去检查三昧真火是否熄去,就像去检查一个昨日被砍了头的人还有没有脉象一样多此一举。
缓过神来后,黄果没去回答碧月的质疑,而是对着相寻命令道:“你先躺下,我给你探一下窍枢。”
觉察到自己似乎还有救的相寻,很是配合地躺倒了床上。
两手在相寻的头、胸、腹游走了许久之后,黄果侧身往床沿一坐,喃喃道:“魂安魄在,确是活人。”
相寻一下子坐了起来:“搞了半天”
这明显带着抱怨口气的话,立时被黄果打断了:“肉身之中,也确实存有血煞。”
听着这九曲十八弯的话,相寻真的烦了:“黄大仙,你先给个定论,好让我知道晚餐是该饮酒,还是饮血?”
“要不,把贺师傅找来,让他来看看?”碧月插了句话。
相寻却不太满意这个建议:“找他?除了理发时,有其他事找他帮忙,就从没找到过他。”
确实,每次相寻真遇上事情时去找贺清,贺清就像是事先知道并故意躲着似的,肯定不会被相寻找到。
碧月知道相寻心烦,柔声劝道:“这次,我去找他吧。”
“你们说的贺师傅,是谁?”黄果是真没见过贺清。
相寻干笑一声,答了句:“剃头师傅。”
碧月找到贺清店里时,贺清正在给个贵妇模样的人盘发。只是,贺清与那贵妇聊了很久和发型无关的话题,直到那贵妇露出了豁然开朗的神色后,才说了句“好了”。
送贵妇出门,也不等隐在吊扇叶上的碧月开口,贺清就叹息道:“你也不找个好些的藏身处,客人说闷热,我却不好开电扇,弄得像是我舍不得电费似的。”
“她不闷热了,怕是要和你一直说到晚上。”碧月没好气地回嘴道。
贺清被逗笑了:“你呀,真是被他给带坏了。”
碧月无心闲扯:“你现在快去看看那个带坏我的人吧。”
“他又怎么了?”
“被血魔咬伤了照个黄家姑娘的说法,他也该变血魔了。”
贺清脸色一变:“伤得重么?”
“伤倒是不重”碧月作答间,忽然反问道,“这伤得重与不重,是关键所在?”
“当然,要是他被咬死了,可不就”
“贺师傅!”碧月只觉得贺清的问法,就好像咬相寻的并非血魔,而是野兽一样,“血魔是什么,你不会不知道吧?”
贺清笑了起来:“走,过去看了再说。”
三点出头,相寻的房门,终于被不轻不重地敲了三下。
早已等急的相寻,看到门口的贺清气定神闲,便开口问道:“碧月,你是没跟他说我是怎么了?”
碧月从贺清的衣袋里钻了出来,答道:“说了。”
相寻点点头,而后看向了贺清:“看到你这副样子,我算是没事了。”
贺清笑了起来:“早知如此,我应该装得着急些,好好吓唬你一次。”
“你应该装得像个赶来见亲爹最后一面的孝子,那就一定能吓坏我了。”
看到贺清的第一眼,相寻就知道问题不会严重,再听到贺清的调侃,相寻更是轻松得可以与其互相调侃了。
但一旁的黄果,显然不能立刻跟着进入轻松的节奏:“这位贺师傅,你能化去血煞?”
贺清那深不见底的双目,转向了黄果,随即便是一声轻笑:“不能。”
“不能?”黄果的脸,一下子红了,“看你这般悠然,我以为”
“不用以为,要化为血魔的人,谁也救不了。”贺清摆摆手,又一指相寻,“只不过,他根本就不可能化为血魔。”
相寻一听这话,彻底放松了下来,他往桌边一坐,笃定地点起了一支烟。
深吸了一口之后,相寻就斜瞟一眼黄果,像是在看一个出了洋相的江湖郎中。
黄果当然也不希望相寻会化为血魔,可她还是不喜欢相寻瞟她的样子想要瞪回去吧,相寻已经不看她了。
于是,黄果只好去找让她出洋相的贺清:“贺师傅,请赐教。”
“姑娘既然是黄家的,应该看得出他现在是个活人吧?”贺清也没谦虚,“既然是活人,就是并未化为血魔了。”
“可他肉身中的血煞还在”
“我们妖仙若被血魔伤到,真身中不也会残余些血煞么?”
黄果一愣,想了想之后,却不认可贺清的说法:“可他现在,不只是凡胎肉身吗?”
“他是凡胎肉身没错,一场伤寒、一把利刃,都能要他的命。”说到这里,贺清又指了一下相寻,“但是,血煞并非是让肉身染病的瘟疫,而是乱魂散魄的恶煞。”
碧月有些听懂了:“说到乱魂,谁又能乱鬼车的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