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七章 宴会(2 / 2)熙熙山雨晴首页

朗于大笑道:“殿下很是爽快!朗于最是敬爱这样的汉子。今日我们备了剑舞,草场上用剑不如你们秦人多,这是我们的人特地学来的,为我们的宴席助兴,请殿下指点。”

言毕,便有一群精壮的西域人涌入帐内,举剑舞蹈。一时间,天朝官员均有些紧张,却见三皇子微微点头,面上笑意仍胜,众人这才放下心来,饮酒谈笑宾主尽欢。

酒至半酣,席上突然有人大喊“殿下!殿下!”,众人循声望去,见三皇子伏在案上,酒盏已倾倒在案,暗沉的酒水洒了出来。

戈查忙唤道:“御医!御医!快!”立即有随侍的医者上来撩开三皇子眼皮察看,又扶住他的手腕把脉,帐篷通明的灯光之下,众人明明白白瞧见医侍脸上难以抑制地起了惊惧的神情,心中均起了三皇子中毒的猜想。

奉达诚从三皇子身后一步跳到案前,拔出剑来喊道“有人行刺,护驾!”天朝众武将即刻散开将帐篷中的人团团围住,跳着剑舞的察哈武士见势忙举起剑来组成合阵,挡在朗于等人前面,一时间原本和乐融融的帐内剑拔弩张。熙和只觉心砰砰直跳,仿佛要从嗓子眼里跳将出来。

外面渐渐也起了动静,众人心中清楚,是帐内的动静传了出去,两边的战士都有些冲动起来,一个不好便要酿成大事。僵持之下戈查突然喊道:“大胆!是谁敢对王上举剑,察哈勇士,还不快拿下?”察哈武士闻言暴起,即刻散开。为首一人举剑便往奉达诚面门劈去,帐内惊声连起。就在这时,四散开的察哈武士却突然调转剑锋,与围住众人的天朝武将齐齐把剑指向了众察哈贵族,熙和从角落里见到,被剑尖抵住颈子的三王子满脸阴霾,四王子则是不知所措的茫然,兔起鹘落之间出此变数,不说察哈贵族,天朝官员也都是惊惧交加,一时间反倒静到了极致。

于一片静处忽听得朗于道:“本王失察,奸臣作乱,令三殿下受惊了。”

“不妨事,不妨事,只是打翻了酒盏,王上这美酒可要管够。”众人讶色中,本趴伏在案上的三皇子,此时竟自坐起,又带上了那一脸的笑意。

“既然笑话都闹到殿下面前来了,”朗于亦微微一笑,道,“那咱们就一同把这出戏看完吧。”话音一落,帐门大开,两个兵士推着一个被绳索缚住的大汉走了进来。熙和一惊,此人正是当天追杀他们的那缚着红绳的马队头领!

朗于下首一人,正是察哈国左丞相铁达,指着那马队头领道:“金适儿,你身为三王子的侍卫官,追击毒害天朝贵使,证据确凿,该当何罪?”此话一出,帐内哗然,众人俱望向三王子,却见他一脸的冷笑。

那马队首领并不答话,只恨恨将眼神望着地毯。铁达也不再理会,转而向朗于道:“禀王上,事情来龙去脉,臣等俱已查明,望王上容臣细细禀告,也叫在座的贵人都知道明白。”

“五日之前,三殿下向王上通传了消息,告知我们有人在殿下身上下了毒。这毒是我察哈国的秘药‘零临散’,这药下后半年之内隐而不发,待时而动,一遇药引便可发作,若不为咱们察知,今日真使三殿下遇上不测,那咱们与天朝的通商之好就此化为泡影,两国之间更大有可能刀兵相见。”

“臣等得悉之后,立即调查了与天朝有涉的官员,说来蹊跷,上半年出使天朝的蒙哥、柳达、哥吾顺竟都在这个月初死了。线索断在此处,我们便又从做这下毒之事的好处上去推想,又经王上同意,以大祭祀作法除祟为名,暗中搜查了二位王爷的住处,谁知就在三王爷那里,搜到了‘零临散’的药方。”人群中立刻传出了此起彼伏的抽气声,众人纷纷转头去看三王子。

“一派胡言!有药方便是我下的药么?”三王子大吼起来,“一派胡言!胡说八道!好你个老五,想要把我弄死,不如直接来。”

“三哥大可放心,”朗于冷笑道道,“本王并不想冤枉你,如不令自己兄弟心服口服,本王如何服众?你以为若本王真想一刀杀了你,还能留你到今日么?你且好好听着。”

三王子瞪视的神色就如旅途末尾的马褡子瘪了下去,换了不甘、恐惧、忿恨流转在绝望的面孔上。

铁达续道:“三王爷所言不错,有药方与下药是不相干的两码事,至此自然不能强说是你下毒。可这时又有了新的线索,天朝三殿下派来的人,与我们细说了发觉中毒一事的始末,原来下毒之人在三殿下之外误向霍敏大人也下了毒,他怕事情败露,又派人去给霍大人解毒,谁知余毒尚未解净,竟被天朝医者发觉。霍大人于是带着医者赶来营地,这才探出了三殿下中毒的事情。霍大人他们一路上,为咱们察哈国的人追击,本不知是何人,我们查对了上值的记录,又与天朝来使描摹的情形比较,这才顺藤摸瓜地找到了金适儿,他可是三王爷的护卫官!”

“三哥,你如何要干这样的事?”听到此处,四王子忽拍桌叫道,“咱们不是说好了,要认命,认命!”

三王子长叹一声,横视着朗于道:“欲加之罪,你们这样处心积虑地设计,我无话可说,要杀便杀,莫要再演戏。”

朗于并不答话。铁达也不理会两个王爷,只续道:“若查到这里,明面看着确是三王爷您的罪责,但事实真相却并不如此。”他停了一停,转向另一面,一字一顿地说:“真正下毒的,是戈查王爷。”

此话一出,峰回路转,全场皆惊,三王子一拍大腿,就要站起来,却被天朝将士手中长剑格住。帐中各人转而去看角落里的戈查,他头却是低着的,看不出任何的神情。

“如不是蒙哥死了,”铁达平静的语调又响起,“今日臣等也免不得冤枉了三王爷。但蒙哥是效忠王上的人,他死了,必得要好好查证,我亲自去搜了第二趟蒙哥的家里,这才知道,蒙哥,原来已经是戈查王爷的人了。

“戈查王爷,您把他的儿子调到您的地盘还升了官职,用家人的命来逼迫他背叛王上给您做事,叫他趁出使的时候下毒。发觉霍敏大人的事情后,蒙哥只敢悄悄求了金适儿去料理,却不敢告诉您出了差错。他是知道,您只不过是把他当作一颗棋,行差踏错就留不得了。所以他留了一封讲出真相的书信,又布下重重机关,给真正想探查真相的人找到的机会,就是想到了受着胁迫给您卖命到底还是会死。他想得不错,和议来了,您果然就像用过的物件一样把他除掉了。戈查王爷,您的局步步都是对,合该人人入了您的毂,但您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杀了蒙哥!若是您没有杀了他,这封信自然就不会被找到。您可能也没有想到,蒙哥也有些从小过命的兄弟,不会看着他白死了。”铁达越说越激动,到了最后,已不再是向着朗于奏呈,而是在跟戈查对峙了。

戈查终于从阴影中抬起头来,他苍白着脸色道:“兄终弟即,这是我族上百年的规矩,从先祖扫平起,哪一代不是这样过来的。凭什么在王兄手上就断了这规矩了!”他站起来,抵着利剑的锋刃向前走了一步,“朗于你问问,十八长老哪个服得了你?你刚刚登位,就要和天朝人做生意,把我们察哈的骏马、牛羊拿去给天朝人交换,让我们善战的男子去学做工,让我们花一样的女人去纺布,把我们族人狼一般的性子都磨平了,我们会断送在你的手上!蒙哥背叛了祖先,我不仅让他死,他的儿子在我的部落里,也不会有活路。”说到这里,戈查额上的青筋突突跳动着,神色煞是可怖。

朗于也站起来,缓步走到戈查正对面,盯着他怒火般烧着的眼睛:“王叔,你错了。兄终弟即,只是因为王上薨逝之时,他的儿子还不够强大,需要一个忠诚的新王来带领族人。但我的父亲、你的兄长,确是我们察哈国最长寿的王,他归天时,我却比你强大得多,你老了,我却是最有力量的时候。就是因为你老了,你没有了力量,就只能靠胁迫的手段叫别人为你办事,蒙哥是我从小的兄弟,你敢动他就该受天谴。”说罢,朗于从腰间抽出一柄匕首,一下插进了戈查的胸膛。

戈查瞪大了双眼,只一瞬间便从惊怒转为颓然,那欲望的火焰熄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