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川区,一栋破旧的公寓楼内。
塞西莉亚关上母亲屋子的房门,脸上流着止不住的泪水。
她来到狭窄的卫生间里,望着镜子里面因为几个月来照顾母亲已经非常憔悴的脸,发出了一声一个人生命中最沉重的叹息,然而今年她才刚满十八岁。
病痛的折磨不仅让母亲的身体像漏了气的气球一样,一日日萎靡干瘪下去,也让这个家到了崩溃破碎的边缘。
塞西莉亚不仅没钱再为母亲拿药看病,也无力再支付这间狭小公寓下个月的房租,这已经是她能够找到的最便宜的房子了。
可吝啬的房东并没有因为她的哀求而给予她任何的宽限,反而下了最后的通牒。
“我告诉你,明天再不交上下个月的房租,你们娘儿俩立马滚蛋!”
“你那病死鬼老娘今晚最好别死在我这儿,她要敢死在我房里,我立马把你们俩都隔着窗户扔出去!”
然而更让塞西莉亚心痛的是,母亲也已没有了求生的念头,刚刚在母亲的房间里,她用虚弱的声音哀求塞西莉亚开枪结束她的生命,她既无法忍受病痛的折磨,更不愿看到塞西莉亚在她的拖累下流落街头。
塞西莉亚看着窗外雨夜中如同行尸走肉般的无家可归者,他们肮脏、麻木、对生活失去了所有的希望,就像一块被海水泡烂了的木头,四处飘荡着迎接终将沉入海底的命运,塞西莉亚觉得自己和他们并没什么区别。
塞西莉亚无法同意母亲的请求,她握着母亲塞到她手里的枪不停地颤抖和哭泣,她无论如何都下不去手。
她扑倒母亲的怀里,像一个孩子那样哭泣着,母亲瘦弱的身子硌得她生疼,她听到了一声虚弱的叹息,不过那声叹息却像是从不见天日的坟墓里发出来的。
不远处的上城区,高耸的单体建筑上灯火璀璨,即便从下城区望过去也能感受到它的庞大和威严,它们就像这个世界的主宰俯瞰着地下如同鼠蚁一样的渣滓。
塞西莉亚觉得住在那里的人肯定不会面对她这样的难题,他们都在宽敞舒适的大房子里幸福得生活着,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笑容,他们这一生都不会为了金钱而烦恼,他们的女儿也不会因为没有钱而开枪杀掉自己的母亲。
她举起手中的手枪,对准着上城区高塔般的建筑,从上到下,瞄准着每一个亮着的窗户,像是寻找着什么目标。
“嘭!”
塞西莉亚口中模拟着开枪的声音,她仿佛看到那枚子弹飞过遥远的距离,飞过笼罩着这座城市的雨雾,飞过下城区许许多多像她一样悲哀的人,将那栋建筑击碎成两截,然后轰然倒塌。
塞西莉亚握枪的右手上不断滴着血,不过那不是她的,而是来自她母亲的。
塞西莉亚的母亲最终用一把剪刀结束了自己残烛般的生命,她的嘴角始终带着惨淡的微笑,像是笑自己可悲的命运,也像是笑这荒诞的世界。
“好好活下去。”
这是她最后留给塞西莉亚的话。
可是,塞西莉亚再也没有好好活下去的勇气了,她的世界完全崩塌了。
窗外的风摇晃着发黄的窗帘,镜子面前已经没有了塞西莉亚的身影,肮脏的镜子上淌下血来,那是一张血水画成的笑脸。
黑夜里面的雨一直在下,街上的流浪汉们先是听到建筑的三楼传来了几声争吵,紧接着就是枪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