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公!你的大阵可准备好了?”影子人的身下,十几条拉长的“触手”缓缓蠕动着,要将那些人拽进自己脚下的阴影之中,在他们求饶之时,俞竹挺身而出,挥剑斩断了他们腿上的束缚。重获自由的人们,再次陷入对青、白二位的争抢之中。
“又是你坏我好事,”影子人身下的“触手们”回到他的脚下,重新融入他的身体,“他们可不会感激你。”
俞竹做好准备,横刀相向,剑锋亮起幽蓝的光,他摸了摸怀里的纸符,心想:“只剩最后一张浼水符,须得一击必中。”俞竹再次进攻直刺影子人,长剑似搅动一汪幽潭,自剑锋甩出水花。
影子人毫不惧怕直面攻击,不料俞竹剑上的水花溅在身上,竟燃烧起来,他惊奇地望着手臂上一点蓝色火苗,用手指触碰也感觉不到温度,可任他如何也扑不灭。
蓝色火焰已经由他脚下燃起,长剑已经来到他眼前,忽然俞竹前进的剑停顿,火焰的速度也变慢了。俞竹还在疑惑之际,忽听见身后传来青、白二位姑娘的挣扎呐喊,想要脱身相救却被影子人抓住破绽,粘稠“触手”抓住他的手臂,将他甩出去硬生生拍在石壁上,一下不够又来一下,身受重击的俞竹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萧晚惊慌起身,见青、白二位姑娘被隔空扼住喉咙,像受到控制似的飞向亭桥,萧晚看看俞竹又看看迎面飞来的青白二位,竟左右为难不知要先救谁。
“就是现在!”晁风听见一声令下,立即掷出长枪,从两位姑娘之间的空隙擦过,命中了影子人的脚下那一片草地,影子人发出一声尖叫,他的影子被长枪狠狠扎入地下,而他触碰那杆长枪欲拔除,却被烫伤双手。
“这样他就逃不掉了。”依肯月缇起身大喝一声:“快,救那两个姑娘!”
若生眉头紧锁看着接二连三发生的事,扭头查看四周情况之时,与晏长衿的目光相接,刹那间的对视,令若生头昏脑涨,“扑通”一声晕倒在地。
“都这时候,你就不要添乱了,喂,醒醒……”依肯月缇见唤不醒他,只好先将他扶起任他趴在桌上。
意料之外的事,接二连三的发生,在他们措手不及之时,亭桥之上传来袁山的声音。
“今晚,你们谁也别想走!”亭桥的瓦顶轰然炸裂,掉落的碎石瓦片扬起一阵灰尘。袁山携青白二位缓缓落地,在他们的身后,重新束起黑发的苏南,已经恢复原样。
袁山扫视亭桥上仅剩的几位,目光落在了依肯月缇的身上:“公主,本座无意与东南国作对,只要你帮我阻止昌戎侯出手,本座立即让你们离开,如何?”
“臭老头,昌戎侯就站在这里,你不去问他,却来指使本公主,无非想拉我入水,别以为我看不出你的把戏。”
袁山点头,看看依肯月缇又看看她身后仍坐在那专心喝茶的晏长衿,不由得生出一丝不安。“既然如此,本座无须再多言,那就一起上路吧。”说罢,袁山拿出一卷卷轴,甩出展开来,将身后的青白二位姑娘收入其中,再收起卷轴来,带着苏南飞身离去。
忽然天空中惊雷乍现,亭桥上众人探头看向天空,一抹丹红倾斜而下,按势即将笼罩整个清和园。
“是结界!他想把我们困在这里!”游廊上有人指着天空大喊起来,可他话音刚落,便口吐黑血倒地不起。周围人惊恐万分,向游廊下四散而逃。
“想逃?已经来不及了。”袁山伸手凭空一握,逃走的人们顿时间身体僵硬无法动弹,五脏六腑突然绞痛异常,纷纷喊痛求饶。听见这哀嚎遍野,袁山一副甚是享受的模样,悬空而起摊开双手,一头乌发瞬间花白,他的面前出现一只黑烟笼罩的丹炉,抛起至半空高悬,双手作势,口中念念有词……
“东魂西走,若在三途,毋去往来,见彼幽明,夫以追逝,承此亡魂,十方净土,皆蒙解脱。”
“叽里咕噜在说些什么?”
“是超度经文!”晏长衿慌张起身,望着半空中的袁山,心中一阵忧心。
“超度?真是晦气。”依肯月缇低声骂了一句,收起手中鞭子,胸口的挂坠发出光芒,随后一把长弓出现,依肯月缇握弓拉弦,三支晶莹的箭对准了袁山。
“咻!”离弦箭飞出,却被一道剑气凌空斩断。苏南从高处缓缓降落,护住袁山的后背。
“结界恐怕不止这一处。”
依肯月缇看向晏长衿,见他忧心忡忡,她也跟着担心起来。依肯月缇踏上亭桥的围栏,透过眼前暗红结界远眺四周,发现北面有一处明亮的光晕正在向四周扩散。
“是沉香苑的方向,这老头到底要做什么?”
“时间不多了,公主、侯爷,当务之急应该快些找到离开结界的出路。”
依肯月缇凝视晏长衿,眼中多了几分猜疑。“晏大人,莫非知道些什么?”
晏长衿点头。“老夫曾在一炼制丹药的书上看到过类似的阵法,由铸炎阵、魍幽阵、魁侓阵组成,名为三星点灯阵。”
“什么三星,点什么灯?”
是三星点灯阵没错,不成想这“三灯”与远忧堂、沉香苑并无关系,三公主所见方向应该是山水居,如果是这样的话,那第三处……是罪堂了。果然被晏长衿料中,在东北面还有一处暗色的结界正在扩张。
晏长衿望向萧晚和三公主,面向袁山说:“若我没猜错……祭品之血、炼化之体、逝者之魂,分别在这三阵之中,袁山他想要点亮的,是亡妻的返魂之灯。至于这超度经文……自然是唱给我们这些祭品的。”
萧晚大惊,向晏长衿问道:“此阵,我也略有耳闻,晏前辈,这阵可有破解之法?”
晏长衿露出为难的模样,他没有回答,皱起眉头垂眸思忖。
“炼化之体已成,要想摧毁得看你们有没有这个本事。”众人看向突然开口的若生,“至于另外两样,若是我们没能逃出去,都会成为三星点灯阵的祭品之血,不过这逝者之魂……”若生突然看向晏长衿。
“你有话快说!”依肯月缇催促道。
若生闭上眼睛,手指在空中画出一个三角说道:“眼下这个地方应该就是血祭阵法的铸炎阵,魁侓阵为炼化之体所在,魍幽阵应该就是此三星点灯阵的关键所在了。”
“铸炎阵在清和园,魁侓阵在罪堂,魍幽阵会是哪里?”晁风补充了若生的解释,但仍有一点存疑。
“在山水居。”晏长衿说道:“这徽元会曾是五明观所在,我再熟悉不过,山水居紧挨着无根泉,若袁山要长期蓄养逝者遗体,山水居所在最合适不过。”
“既然如此,那就先破了眼前这铸炎阵!”依肯月缇抚摸着乌拉的额头,随后起身道:“本公主一定要袁山付出代价!”
刍荛观内,修吉等待众师弟都入睡后,独自来到院中。院子中靠近陡峭山坡的边缘处,长着一棵从未开花的树,那是白行甦带来的树苗,种下时,修吉还只是个刚会走路的孩子,如今大树亭亭如盖,遮蔽了整个院落。
远处的焰火声终于冷下来,二师父命令谁也不准下山去海滩边看焰火,得知是为了庆贺山上的某个老头所燃放的焰火,众师兄弟们都觉得无趣,早早的关上房门睡起大觉。
修吉拉拢外衣,向大树下走去,靠近了才看见面朝山坡独坐在此的方丈。
“师父,你还没睡啊?”
晏长衿点点头,“你怎么也没睡?”
修吉嘻嘻一笑,挠了挠脑袋,突然想起什么,向方丈禀告说:“啊对了,您书房里的青城山旧地图,被阿生带走了。”
“我知道,”晏长衿叹了一口气,“不让他去一次,他是不会死心的。”
“师父,我有些担心……”修吉犹豫不决,还是未能说出口。
晏长衿早已看穿他的心思,安慰道:“放心吧,阿生总能逢凶化吉,不会有事。”
“师父,阿生会被白前辈带走吗?您对他那么好,他怎么舍得。”
晏长衿看他一眼说:“若我有你对他一半的好,阿生就不会生出如此叛逆的性子了。”说完,师徒二人都笑了起来。
修吉渐渐收敛笑容,望向头顶的树冠,他说:“白前辈要是非带走阿生,那我就把这树砍了当柴火卖了去。”
晏长衿听了会心一笑,平日里最懂事温顺的大师兄,背地里却有如此强硬的一幕,让他的师弟们听见了,定是要笑话他吃错了东西。
“修吉,你要知道,纵使白前辈不带走阿生,待他日,我也会将他赶出刍荛观,这是为他好,更是为观里着想。”晏长衿见他还是不满,又说:“此事已成定势,不可再生异议。”
“是,徒儿知道了。”修吉皱着眉头,突然鼻头一酸,抹起了眼泪来。
晏长衿知道这个大徒儿向来重情义,可他不知道,修吉已经将阿生当做了自己的亲弟弟,实在情难自已,晏长衿见他偷抹眼泪,惊讶之余竟说不出一句安慰的话。
晏长衿手扶着大树站起身来,手指抚摸粗糙的树皮说:“修吉,你来观中已有二十余载,这棵树与你,竟已是一样的年纪,当真如月如梭。”
修吉不知方丈为何突发感慨,望着眼前的方丈点点头。
“你是观中唯一知我需要山上那泉水续命的孩子,但自从五明观更名刍荛观后,我再也没有碰过那泉水,你可知我是如何能有今日?”
修吉听了这话,鼻子再一次酸起来,他摇摇头,伸手搀扶方丈,仿佛这个老人下一刻就要倒下。
“靠的正是这棵树,白前辈告诉我,”晏长衿松开修吉的手,手持长杖在地面上跺了一跺说:“这地下蕴藏着无根泉,挖是挖不出来的,但这树却能扎根至深汲取泉水。”
看修吉抚摸树皮,他转身眺望远处的山峦,接着说:“今晚的焰火非同寻常,焰火之后你不觉得整个青城山下都安宁了吗?”
修吉这才反应过来,走向山坡,仔细聆听山下的声音,往常在这个时候,街道上还有人行闲语,还有鸡鸣狗吠,此时却什么都听不见。修吉疑惑地看向方丈。
“是什么原因,我不清楚,但咱们刍荛观正是因为这棵树的庇护,才没有湮没在与山下相同的沉静中。”方丈直视修吉的双眼,认真地说:“我知你向来不喜白前辈,今日我与你说的话,还是好好想想吧。”
修吉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说:“徒儿知道了。”
忽然一股风吹来,树梢上一片叶再也抓不住树枝,打着旋儿落在了方丈的脚边。晏长衿看着那片落叶,心中有了不详的预感,抬起头来越过树冠,看向山顶。
“师父,这树……”修吉也察觉出异样,刚说出口的话被方丈打断。
“夜深了,你去睡吧。”晏长衿重新在树前坐下,闭上眼不在理会修吉。
修吉向他行礼后,两步一回头的回望方丈,在一片困顿中关上了房门。
听见关门声后,又静坐半晌,方丈从衣袖中拿出一只小小的纸鹤,口中念念有词:“折羽纸鹤,尤摄汝魂;何以求鸣,于林之下。”那纸鹤躺在他手掌一动不动,方丈迫切的又念了一便,纸鹤依旧没有响应。
方丈将纸鹤握在手中,眉头紧锁道:“希望你们都能平安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