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中有人呼唤他的名字。若生只觉得身体柔软而沉重,双眼似蒙上一层纱,模糊的看见向远处越走越小的背影,他的心中感到一种亲切和不舍。
“你还没带我去……”若生惊醒猛地坐起来,口中还在呓语。
混沌的意识在嘈杂声中逐渐清醒,一滩黑泥飞溅在若生的裤腿上,他毫无防备的伸手触摸,那黑泥黏稠的质感,让他惊叫着慌忙站起身来。
若生惊恐万分地看着眼前这一幕:一脸凶相手持双头叉的男人,正在与三四只黑漆漆的浑身滴答着浑浊液体的奇怪生物搏斗,男人挥舞双头叉,三下五除二将它们斩成泥状。
若生低头看一眼裤腿上残留的黑泥,才明白这东西的来路。再抬头看,地上成团的黑泥竟然弹跳着、蠕动着汇聚在一起,三四只黑泥人的“身体碎片”,现在成了比之前更大的怪物。
男人自认为无力抵抗,转身跃上围栏要逃离亭桥,却在跳下围栏的一瞬,被黑泥人一把抓住,双手分别握住男人的两条腿用力拉扯撕成两半……哗啦一声,若生吐了出来。他扶着廊柱干呕着,心想要赶紧离开,可双脚好像陷在泥潭,不管如何挣扎,也只是缓缓移动。
“救命啊!”若生大喊着。他庆幸自己的喉咙还可以发声,卯足了劲儿高喊:“救命啊!”
“嗖!”一支白箭冲着若生面门飞来,一眨眼的的功夫,他身后的怪物应声倒地。若生回头去看,那一支没入怪物胸口的箭逐渐融化,将怪物冻了起来。
“你终于醒了!”若生扭过头来,看见了离他一丈远的依肯月缇,似天神下凡一般,站在垒起的茶桌上,手持长弓一波接一波的射杀周围的黑泥怪,她的坐骑长耳黑豹乌拉,与主人同仇敌忾,扑咬着来犯的黑泥怪。
依肯月缇一边凝聚长箭,一边说:“愣着干嘛,还不快过来。”
“我害怕!”若生四下看了看,颤抖着手从倒在脚边的一个疤脸男的手里夺过一把残剑,慌忙的朝依肯月缇走去。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若生手握着残剑,颤抖着腿面向四周。
“没工夫给你解释!”依肯月缇清理着弓弦,为应对下一次攻击做准备。
两人背靠背,互为援手,一个远攻一个近防。依肯月缇瞥见若生手中的残剑,趁着间隙,一把握住残剑断裂处。若生正欲阻止,却见在依肯月缇的掌下,残剑竟“长”出截然不同的冰刃。看手中剑恢复长度,若生似乎有了勇气,兴致勃勃地挥舞长剑,试图伤它一两个黑泥怪。
依肯月缇听见若生冲黑泥怪高声叫嚣,也算放下心来,认为他应该并无大碍。眼前的黑泥怪逐渐减少,依肯月缇与若生合力灭杀亭桥上最后两头黑泥怪,他们才缓过劲儿来,稍作歇息。
这时游廊两侧涌来一众疲于战斗的宾客,他们欲将火力引至亭桥,不料撞上两面看不见的屏障,依肯月缇长舒一口气:“还好适才赶忙设下屏障,又能再撑一会儿了。”
“咱们可真行,”若生喘的厉害,还不忘夸赞自己,“瞧见本大爷的刀法没,那家伙,那叫一个刀刀毙命。”他将残剑握在手中左右观察,十分满意的样子。
依肯月缇收起长弓,化作鞭子握在手中,她温柔抚摸身边的长耳豹,确认乌拉没有受伤,感到十分欣慰,而若生的自夸在她听来无伤大雅,也就没有放在心上,只是顺口提醒他要小心使用那把残剑。
若生点点头,这时他的目光终于注意到亭桥下两侧游廊,并不脸熟的人个个都在艰苦奋战,有的人以一敌众,沉着应对颇有能力;有的人面对黑泥怪,却毫无还手之力慌不择路,摔下游廊落入水中;还有的人十分奇怪,面对模样癫狂的对手竟耐心疏导,劝对方快快收手。
“那些人怎么回事,一副要吃人的样子。”若生不解的念叨着。
“互相残杀的戏码,定是袁山搞的鬼。”依肯月缇看了看若生,反问说:“昏迷之前的事,你都不记得了?”
若生摇摇头说:“估计又犯病了,不过……”若生歪头坏笑,询问依肯月缇:“昏迷之前,还在树林里,一醒来我就在这儿了,还换了一身衣服,是你给我换的?”
依肯月缇将若生从头到脚打量一遍,无奈道:“看来你真不记得了,算了,这些都不重要,眼下我们先逃出去再说。”
“我怎么不记得跟你们一起来的,”若生好像在寻找什么似的,在残破的亭桥上四处查看,试图借着周围环境勾起记忆,“昨晚我独自一人来到清和园,这没错,可是眼下,我是怎么来的呢?”
依肯月缇听得云里雾里,忍不住询问说:“你昨晚来这儿做什么?”
若生看向园内,原本应该竖立在湖中的四方高台,现在倾倒在左侧游廊边,只剩下一些残骸躺在那,证明自己的存在。若生指向它,情绪激动地说:“那个台子,你瞧,台子断掉的地方,就是我做的,是我提前将它锯掉一半,它才断得那么整齐。”
依肯月缇看了看那台子,没有接话,只是十分疑惑地看着他。
“我记得昨晚还在这顶上休息……”若生转身指向天空,突然瞧见笼罩整个清和园上空的结界,透着暗红的光,像是一个正在发育的卵鞘。
若生回望依肯月缇,目光带着疑问。依肯月缇叹气道:“你总算发现了,袁山带走刍荛观的方丈后,这个结界立刻就开启了,看来他们早已布下这一局,就等我们……”
“你说袁山带走了谁?”
“刍荛观的方丈啊,除了方丈,那两个跳舞的姑娘也被他带走,还有他那个收养的义子,竟然将……”依肯月缇察觉出若生的异样,望着他一副追悔莫及的样子,关心道:“你怎么了?不会又要晕了吧?”
若生低着头,用手狠狠捶打在脑袋上,自言自语道:“都怪我,都怪我!我不该来的,师父是因为我,才会被抓走,都怪我!”
乌拉蹭着依肯月缇的手,躲在她的背后,一双委屈的眼睛,望着自言自语的若生。依肯月缇安抚着乌拉,看着若生说不出话来。
“不行,我要离开这里,我要去救师父!”若生摸一把脸,接着在身上寻找摸索。
“我们都试过了,破不开那结界,只等晁风打败那影子人,或许能问出破解之法。”依肯月缇看着他逐渐疯狂的举动,心中有一丝不安,再次询问说:“你在找什么?”
“地图我的地图……”意识到自己被换了衣服,地图应该不在身上,突然一团火气腾一下直冲头顶,他扯下肩上的披风撕烂兜帽,冲依肯月缇大吼:“我的衣服呢?把我的衣服还给我!”
依肯月缇见他如此癫狂,对自己大吼大叫,心中也是大火,怒道:“住口!你以为你在和谁说话?再喊一个试试,信不信我把你捆了绑上石头丢进湖里喂鱼!”依肯月缇失去耐心,扬起手中的鞭子狠狠地抽打在亭桥的围栏上,“唰”的一声响,原本就只剩下半边的围栏彻底损毁,掉落在湖水中。
清和园内,不论是亭桥还是游廊,都已是满目疮痍,深夜月藏在乌云中,一副不愿干涉世事的模样,仅靠几盏还坚挺的灯笼,为园内增一点人间的光亮。袅袅灯火照在他们的脸上,随着山风拂过明明灭灭。
若生终于冷静下来,他扭过头看向依肯月缇身边的乌拉,转动眼珠将目光缓缓上移,在与依肯月缇对视的那一瞬,立即败下阵来,只敢盯着对方的影子。
若生嗫喏着:“一时情急声音大了点,公主您大人大量,别跟我计较。”
“刍荛观的方丈晏长衿,是你师父?”
“如果不是我,师父肯定不会来这里,所以我才……”
“好了,你不要再自责了,你师父说这结界与另外两处相连,在结界之中的人,会被吸走灵力和精气,成为祭奠血阵的养料,总之必须要先离开这里,才能帮你救出你师父……”
话说到这儿,依肯月缇的声音突然没了底气,她想到自己曾答应昌戎侯的侍卫,会护萧晚周全,却眼睁睁看着他被打成重伤一并带走,深感愧疚之下,不禁问自己还能不能做到答应若生的事情。
园内湖中央那一块原本矗立着高台的空地上,晁风和俞竹一个手持长枪一个紧握长剑,在昏暗之中警惕着影子人的攻击。
“噌”一声响动,惹得俞竹挥剑乱舞,定睛一看却只是从游廊上射来的冷箭,但他仍不敢松懈,似一根紧绷的弦,时刻准备着。
晁风不想再等下去,于是伸出长枪探入水中,沿着空地飞快地绕上一圈,拨动湖水激起一层半人高的浪花,在水花四溅的一刹,掌中喷涌而出的寒气,将那水花冻结,激起的水花犹如一顶冰冠将他们围在空地里。
“暂且挡一挡。”晁风看向俞竹,“你身上有没有什么疗伤的丹药,赶紧服一两颗吧,不然又要咳血了。”
俞竹摇摇头,刚一开口血便翻涌上来,红艳的血从嘴角淌下,将他的衣襟再次浸湿。俞竹以剑为支撑半跪在地,捂着腹部额头直冒汗,让人看了不禁为他担忧。
晁风只得再一次为他点穴止血,担忧之下抬头看亭桥,见着一个熟悉身影站在依肯月缇身边,忽觉眼下的情势似有转机,搀扶着俞竹站起来,安慰他说:“那家伙醒了,说不定他有办法,我送你去亭桥。”
“妄想!”那妖人的声音忽然响起,两人同时回头,瞧见身后的冰墙被击穿,一柄黑色锥子落在两人脚下。
“不好!”两人立即跳起,纷纷手持武器,刺向已经由冰锥变为黑泥的奇怪物体。
“是晁风!”依肯月缇关切的寻找着他的身影,看见高高跃起的两人,立刻摘下手腕上的两支金环,向台下飞掷。
晁风的枪头没能刺中黑泥,反是黑泥中立起一根尖利的冰锥刺向两人,晁风推开俞竹,两人躲过一击,感应后方有物体靠近,晁风扭头瞥见飞向自己的两支金环,立刻以长枪点地,支撑自己飞身而起接住了金环。
若生见过那金环的威力,但仍旧怀疑晁风的能力说:“他会用那玩意儿吗?”
“他当然知道。”依肯月缇自豪地说:“此环名叫龙吟双绞环,正是他们家族为我打造的法器。”
“哦!你们还有这种渊源呢。”若生不明所以,只觉得十分厉害的样子。
晁风把金环拿在手中,那金环似有生命一般,颤抖着发出一声龙吟般的铮响,双环在他手中变成四环,四环又是一振,变为八环,接着他将八只金环,环环相扣形成一条金环长鞭,像是一条蛇一般扭动起来。
俞竹见状暂时脱离战斗,越过湖面从游廊的石壁而上,向亭桥而去。依肯月缇再次拿出长弓,一箭又一箭掩护俞竹一路前行。几乎是颠颠撞撞向他们奔来的俞竹,在到达两人眼前之后,终于脱力昏倒。
“这不是那个什么侯,身边的小厮吗,怎么伤的这样重?”若生扶着俞竹,将他身上的伤一一细数,“还好,都不是致命伤。”
依肯月缇在满地狼藉中翻找着,试图找出有用的东西,却只是徒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