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君是指哪一方面?”周钰研墨,在书案前落笔。
“方方面面。”崔汤起了身,走到周钰身后,袖下拳头紧握,“阿钰呐,你叫我忘了你,可我这么些年,忘不掉啊。”
周钰泪水滚落,打湿了才写好的字,墨混着泪晕开,他抬起手抚去泪,“很好,离王他们待我好,为我夺回姓氏,替我伸张怨恨,帮我找回自己,我还有什么不知足呢。”
“可他们是出于对你身份的利用,阿钰!”崔汤重咳几声,伸出手攥紧了周钰衣角,声线颤抖,“阿钰,如今还能回头,你跟我走,我们去郡望,隐姓埋名,这辈子就这样过,好不好?”
“我父名周黯,在我出生时,就没有回头路了。”周钰将握紧狼毫,将药方写完,“此药方虽带七分毒性,与寒毒却可两相抵消,至多服用一年,便可痊愈,此中有一味药比较难得,到时候我托离王殿下替你找来。”
周钰伸出手,抚去崔汤眼角泪水,“我本以为此生没机会再见,既能见着,便了无遗憾,这药方郎君收好,薛城主也不必听墙角了,出来吧。”
薛风从屏风后走出,“钰郎君细察入微,进来时便发现了不成?”
“薛城主要见我,加之方才书案上多了一杯热茶,我便猜想薛庄主临时藏了。”周钰扶手行礼,“当年变宫之乱,薛城主为我父仗义执言,周钰感激不尽。”
薛风扶起周钰,“都是应该,周幽谋位不正,当时我还以为周黯血脉断绝,没想到被崔老悄悄保下,放心,我定全力支持你,要了周幽的狗命。”
“多谢。”周钰心下感激。
薛风话音一转,“只不过,明知是个陷阱,偏要踩进去,赢了还好,输了可就毫无转圜余地了,钰郎君,何不为自己谋条生路去?”
“时辰到了,就该死了,贪生怕死,活着又有什么劲。”周钰拱手相拜,“那便拜托薛城主了,到时候离王殿下大军过境,睁一眼闭一眼。”
薛风微微颔首,“糊弄几下,周冉本就是这个意思,我这算是顺势而为,为了我仓木城子民,顺势归降于宴有何不可?”
崔汤自知劝无可劝,周钰要一条道走到黑,他不如就送他去,了他宿仇,“阿钰,你既心意已决,那便去做吧,我助你。”
周钰看向崔汤,眼眶微红,“郎君,清河崔氏数千族人,与你休戚相关,我仇非你仇,别让我难做。”
“是啊,崔老当年秘密保下钰郎君就已经犯了周幽大忌,如今时局尚不明确,还是不要淌这浑水为好。”薛风附和,看向书案上晕了墨的宣纸,觉得气氛有些僵冷。
崔汤握紧了拳,背过身去,“我劝不了你,你也莫要劝我,从阿爹许我来送白绢起,清河崔氏,便已经撇不清关系了。”
周钰轻咳一声,看向薛风,“天珑城城防如何?”
薛风饮了茶,润了润嗓子,“我派出去的探子回禀,段诏并不在天珑,想来段家军已经悄然潜伏在上京各处,周冉想必就等着乱,一石二鸟。”
周钰心下明了,“周冉想松了城防,来个瓮中捉鳖,多谢薛城主提醒,我还得回禀离王殿下,便不再叨扰了。”
“说这些做什么,你为了报仇,我也为了报仇,不过刚好同路,钰郎君,往后多保重。”薛风拱手握拳,此一别山高路远,周钰只有用这条命,去杀仇人。
周钰推开门,外头雨已经停了,檐下滴水,砸入水窝,似只活了一瞬的花,转过头看他最后一眼,“郎君,也保重。”
崔汤捂住嘴,重重咳了几声,背过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