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秀林在百草园又看了一天的药典,只觉得头晕脑胀,今天他看的还是《五虫说》,有趣的是,里面竟然将人也视为一种虫,称为裸虫或者是蠃虫。
他心想,老虎叫大虫,蛇叫长虫,将人比作虫好像也对。
要不然,为什么贪睡的人叫瞌睡虫,好吃的人叫馋虫,不爱做事的人叫懒虫。
他回到香樟树下时,却发现门前放了一只全新的船桨,拿起闻了一下,仍旧是香樟树做的,顿时会心一笑。
他将船桨放回屋内,暂时不准备替换,那支破了一条口的旧船桨还可以用一段时间,对于身外之物他向来是能省则省。
他像忽然想到了什么,又来到堂屋,走到讲台那里,拿起戒尺,纸条还在。
少年打开一看,纸条上的内容变了:
木头人,我走了。
在渡口送别了很多人的少年,此时有些恍惚。
一个满打满算只认识了三天的少女,只用六个字,就让他有了一种先生离去时的那种感觉。
木秀林躺在床上,呆呆的看着床顶的青布。
今晚,他没有看那本怪书,这还是青竹先生去世后第一次。
接下来几天,木秀林又回到了以前的生活规律,每天早上扫街、吃包子,然后去百草园里喝药、看医书,晚上看怪书、尝试修炼。
只是老黄狗已经越来越老,这几日连木秀林给它喂的稀粥都不怎么吃了,他还特地带去给老道士看了一下,结果又被臭骂一顿,老道不是兽医,如何如何。
“真人,这是第七副药了吧?”
少年将药碗放下,打了个嗝。
老道士一脸鄙夷,“怎么,准备结账了,你有多少钱?”
少年笑嘻嘻的说道:“真人是真正的世外高人,我怎么能跟您谈这些俗物呢?再说了,我可是您事实上的衣钵传人,可是要给您养老送终的,谈钱多伤感情!”
老道士将手上的医书往少年砸去,笑骂道:
“臭小子,再提这四个字,老道下副药里给你加点料,看谁给谁送终!”
少年一听,皱了皱眉:
“不是说吃了这七副就没了吗?”
老道士闻言大怒,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指着少年破口大骂:
“你哪只耳朵听到只有七副了,啊?哪一只,你说,我给你治一治!”
老道士骂完仍不解气,转到屋里,抱出一大堆书籍扔在桌上。
“你这破病,老道还不治了,你有本事自己来,拿着这些滚,我看到你就烦,快拿着滚。”
木秀林见老道士正在气头上,也不敢多言,只得抱着书离去。
留下老道士一个人在院子里走来走去,一会儿顿足挠首,一会儿喃喃自语,一会儿又哇啊大叫,显得极其烦躁。
木秀林抱着一大摞书,走在路上,心里想着老道士让他喝第一副药时的情形。
他很确信,那时候的老道士信心满满,说明他有很大的把握用七副药治好自己这身顽疾。但从他今天的反应看来并非如此,不知这中间出了什么问题。
是老道士自身的医术?药材?还是自己的身体?
可最近这几天,他吃得香,睡得好,说明那药起了效果啊?
他越想越迷糊,也不知道老道士究竟为什么发那么大的火,治不好痛的是自己,又不是他,又没收钱,怎么比自己还着急?
突然,木秀林身体一趔趄,不知撞到了什么,手中的书也落了一地。
回过神一看,一个满头白发的老人家被他撞倒在了地上,他赶忙蹲下准备将老人家扶起来。
那老人家一只手撑在地上,一只手伸向准备扶起自己的人。
他见是一只白皙且显得有些纤细的手,还以为是个女子,顿时又将自己的手缩了回去,哪知那只手却一把抓住了自己。
他抬头一看,却是一个瘦削少年,眸子清澈,有些愁容。
“原来是你啊,少年郎,想不到我们又见面了!”
那老人家,正是前几天在朋来客栈讲后羿射日故事的说书先生。
少年也十分诧异,他还以为这外地来的说书先生早就走了,谁知仍在小镇里。
木秀林赶紧将说书先生扶起来,又连忙询问是否有伤着哪里,需不需要去医馆看看之类的。他知道老年人骨脆,最怕跌倒,青竹先生有次手臂骨折就是一不小心撞到了门框上。
说书先生拍拍衣裳,笑呵呵地说道:
“不用不用,老朽骨子还算硬朗,倒是惊着少年郎了!”
木秀林闻言,愧疚不已,连忙说道:
“实在是对不住老先生,小子刚才一直想着事情,没看路,让您受惊了。”
说书先生捋了捋胡须,轻言细语的说道:
“无碍无碍,老朽看你神色不定,心中郁郁,似乎有什么事情一直没有想通,这可不是一个少年郎的状态。如果不嫌老朽冒昧,倒可以说出来,一起参详参详。”
木秀林心中一愣,这老人家果然有些门道,他一边捡起地上书籍,一边想着怎么回复,却发现一本书下面盖着一块黑色木头。
拿起一看,正是说书先生吃饭的家伙——醒木。
他忍不住学着那天老先生的动作,对着空气拍了那么一下,觉得挺有意思,好似过了一番说书先生的瘾。
不说少年,说书先生在见到地上的黑木时,竟是先摸了一下自己的衣袖,发现果然袖中空空。
然后又见到少年的动作,不禁哈哈直笑,直引得街上行人纷纷侧目,这老先生却仍是笑个不停。
木秀林脸一红,连忙将那醒木递给说书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