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六百户。”
“北地都尉卫山从骠骑将军获王,封义阳侯,一千一百户。”
“复陆支、伊即革干随骠骑将军有功,封杜侯,一千三百户;众利侯,一千一百户。”
“从票侯赵破奴、昌武侯赵安稽,各益封三百户。”
“渔阳太守解、校尉李敢获旗鼓,赐爵关内侯,解食邑三百户,李敢二百户。”
跟随霍去病的将领殿外阵阵欢呼,此起彼伏!
跟随卫青的将领则一个个垂头沉默。唯有西河太守常惠赐爵关内侯、云中太守遂成赐食邑二百户,黄金百斤。二人却面无喜色。对比之下,实在是太丢人!
“设大司马,大将军、骠骑将军皆为大司马,骠骑将军秩禄与大将军等同!”
宣诏下,举朝皆惊。
卫青看了一眼皇上那志得意满,自认如天神一样的存在,心底恨意陡然而起。真是太恨了,即便有大将军之位,他也将无大将军之权。即便以后再有战事,也不会有人追随他。卫青“谢恩”离开,他背脊挺得笔直。皇上看着那背影,轻轻抿唇,有一种打碎精美玉器的快感。
卫青最后看了一眼身后高大的宫殿,夕阳下,它们显得愈加巍峨高大神秘。他本无野心,不想竟令皇上忌惮如此,以至不摧毁不罢休。
朱轮马车缓缓驶离身后的宫殿,卫青知道,他人生的帷幕将急速降落。
宫卿率一家子在门口迎接,虽没有往时的大张旗鼓,却也其乐融融。两人相携着进屋,只是刚到屋里,卫青便一下抱住宫卿,这段日子他太累,特别是从皇宫回来的路上,他感到身子一阵一阵发冷,甚至颤抖,急需有人给予一点点温暖。
宫卿紧紧回抱着卫青,事情该她知道的也已知道,即便心中再为他鸣不平,可也只能是心中。他脸上的皱纹更深,发间的银丝更多,就连光洁的皮肤也暗哑粗糙,眼袋肿胀,嘴唇干裂,目光无神,他承受了太多。
良久……
“以后可以常陪你了。”卫青咧出一个笑,宫卿却觉得他笑得难看。“那感情好。”宫卿也咧出一个五官凑成的假笑,也不知是否也难看。
卫青以为一切已结束,可是他错了,这不是结束,这只是开始。
午夜梦回,卫青不止一次回想皇上问霍去病的话,“若是骠骑将军遇单于,当如何战?”霍去病道:“我与舅父战术虽不同,但多数想法都是从舅父处学得。不身临敌前,仅凭人描述无法断定战争形势,因此,我也不知会作何部署。”。皇上似乎不死心,更问:“若是骠骑将军,单于可能遁逃?”皇上和霍去病在卫青面前旁若无人的讨论,这于卫青无异凌迟,等于皇上不断怨责:“都是你无能,才让单于逃遁。”
卫青从此深居简出,听闻伊稚斜单于拼命逃遁,跑得太远,以至四散逃跑的匈奴士卒没能及时找到他,时间久了,众人便以为他死了。于是,右谷蠡王自立为单于。十几日后,真单于出现,右谷蠡王才去单于尊号。伊稚斜单于也是怕了,漫天黄沙下那一个个拿着剑戟如魑魅般不断挥舞的身影总是在他脑中浮现。伊稚斜单于收拾散兵游卒,得不到三万人马,本要决一死战,如今却差点丢了单于位置。自此后,伊稚斜单于逃得远远的,大漠以南再无王廷。
不久,匈奴来求和亲。皇上令群臣商议,丞相长史任敞道:“匈奴刚破困,宜可使为外臣,在边塞朝拜大汉。”让匈奴俯首称臣,是皇上的夙愿,他很满意。于是便让任敞出使匈奴,单于一听要称臣,大怒,滞留任敞。
博士狄山以为应和亲,皇上问张汤,张汤道这是愚儒无知之论,狄山道:“我是愚蠢,是愚忠;至于张汤你则是诈忠。”。皇上愠怒道:“给你一郡,你能否使匈奴无侵?”狄山道:“不能。”皇上道:“一县?”,狄山仍答不能。皇上又道:“一障(边塞险要之处)?”,狄山觉得这样问下去没有好下场,便言能。皇上便使人将狄山送到边塞,一个月后,狄山被匈奴斩头而去。从此,再无人敢违逆张汤。
汲黯谏道:“皇上招揽人才,常常若不够,却严峻苛责,群臣有犯一点小错便处死,不予宽容。求贤不易,还未尽用便杀死。贤才有限,诛杀无限,将天下贤才都杀尽了,陛下和谁一起治理国家?”,汲黯越说越激愤,皇上却笑道:“何时无才,只是怕人不能识而已。只要能识便不会无人可用。所谓人才,器具而已,有才不能尽为我所用,和无才有何区别?不杀何用?”
汲黯道:“我虽说不过皇上,但我还是认为那样不对。希望陛下改正,不要认为臣愚钝。”皇上环顾群臣道:“汲黯,人说你谄媚那没人信,若说愚蠢,那可就太对了。”,群臣听后皆低头默然,卫青也默然,心中却突然就想到一句话:“举天下之人力、物力、财力,纵一己之私欲,而不知体恤为何物。”。想到此,卫青心底似有一股凉气直窜头顶,至四肢百骸。
汲黯心中忿忿,“君不仁,则臣不忠”,他做不到不忠,只能不干。没多久,汲黯犯了个小错便被免职。皇上让义纵接替汲黯为右内史,而义纵曾一次杀死四百人,严酷异常,威震乡野,皇上却倍加赏识。上有所好,下比甚焉。此后,王温舒、宁成等冷血滥杀残酷者相继受到重用。
霍去病、卫青两人并排而行,皆是身着朝服,形姿挺拔。在一众朝臣中,那威仪,和腰间的紫带一样,都卓尔不群。霍去病张扬恣肆却深沉寡言,卫青则沉雅肃谨待人柔仁。
“舅舅几个门人要投到我这里。”霍去病道。
“良禽择木而栖,你尽管收,在我这里没得耽误人前程。”卫青豁达道。皇上故意举一踩一,人人看得出。如今,霍去病与卫青官位俸禄与卫青同,却更得皇上宠信,所荐人才无不录用。皇上用意为何,满朝文武皆暗自揣测。
皇上自诩知人,人人皆爱争利,两虎相斗必有一伤。他卫青为何要和自己的外甥斗,皇上此次真真是看错了他。自此,凡是卫青门人投到霍去病门下,皇上就立即封官加爵。而卫青对皇上的所有行为决策、朝中人事变化,都以一种隔岸看柳的心态去看,身在此,而心不在其中。
宫卿将卫青厚重的朝服脱下,只留一件白色中衣,宫卿道:“今日兄长过来,说告缗令下发后,商人多隐匿财产,不自愿上缴官府,相互告发成风,那些自愿估价缴税费的商人也每日不得安生。”
卫青不语,想起卜式。卜式牧羊为生,有几千头羊。起初,他上书欲将自己一半的财产捐献给国家用于匈奴战争。当时丞相公孙弘认为他的行为不符合人性,并没有同意卜式捐献。待到皇上决意倾尽举国之力攻打匈奴时,缺粮缺钱。此时,卜式再次上书捐献财产攻打匈奴。公孙弘已死,皇上问卜式为何要捐钱,卜式说“攻打匈奴,匹夫有责。”。皇上因此发告缗令,想让整个国家的商人效仿卜式,将自己的财产捐给朝廷。如今条令执行起来,商人不愿捐献。朝廷便派杨可鼓励人们告发隐匿财产的商人,将没收的税费一半给告发者。右内史义纵认为这些扰乱民众,便收捕杨可派出的一些官吏。皇上知道后,认为义纵阻碍政令行使,将义纵弃市。卫青觉得义纵虽严酷滥杀,不算个好人,但在此事上死得也有些冤。如今宫卿兄弟几个实在惶惧,但此事由张汤主事,卫青也不能如何。
“伉儿他们去了哪里?”卫青问道。宫卿看卫青不理自己兄长之事,便也不再说,而是笑着道:“在练武场,说是要和你比射箭。”
“强身即可,我可不想让他们如我一样舍身忘死与人拼杀。”卫青道。
“俗语说技不压身,你我百年后也需他们足以自保才好。”宫卿道。
“夫人说得是。”卫青道,自问他如今是否过于消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