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电了。
李林在黑暗中摸索着,穿上了鞋,房间里大概是没什么可以代替电源的东西,他现在只能慢慢走出去。
房间昏暗不明,外面的月光只有一点洒在房间里,所有的物都覆盖了层黑。
天花板上的长灯管,床以及床柜,书桌,堆在书桌上的书,摆在书桌旁的书柜,窗口。
李林走到了窗口处,看着外面,并非是他想的那样,但仍然类似,同样的现代社会,只是不太一样。
“无所谓。”李林说。
他离开了房间,门并没有关上,被他敞开来。
他面无表情地往家门走。
“林林,大半夜你去哪里?”一个女人的声音传来。
李林转过头。
“姐姐,我饿了。”
“咳咳——”女人手里掏出了根烟,一把打火机点燃了烟头,两手指夹着,“去我房间里吧,我房里还有点吃的。”
“不了,我还是去外面找点吃的吧,家里的我吃腻了。”
“不行,外面太危险了,你忘了你同学前天晚上出门被强奸了,现在还躺在医院里。”
“我想出去。”
重复。
“不行,你要是想吃东西,就来我房间里吃,我房间里肯定是够你吃的,用不着出去,如果实在憋不住,我房里有点酒,喝昏过去也行。”
姐姐拒绝了李林。李林只好同意了姐姐的说法,因为他太弱小了,出去也确实会被强奸,甚至被杀死。
于是,他走到了姐姐的房间里,但姐姐没有进来,她杵着抽烟。姐姐房间里有些奇怪的香味,李林认为那些并不是好吃的东西,他走到了桌边,摆在桌布上的一大袋零食里,他开了包夹心面包。
味道很不错。但只是吃一个源源不够吃饱,他需要吃更多。
所以他又开了四个,吃完后这才觉得好像不饿了。
他年纪太小,不能喝酒,而且姐姐的酒味道都很怪,他很讨厌酒,所以他吃完了面包后嘴干得厉害,就出了姐姐的房门,想回房间喝水。
姐姐仍在吸烟,味道很呛,整个客厅都蔓延着烟的味道,像是层纱布落在了姐姐的身上,她在烟中看着窗外的天空,沉思良久。
“林林,过来。”姐姐说。
李林看着浓烟弥漫,他就只是站在那里。“太呛了,姐姐。”
“没事,过来。”姐姐说。
“可我有事,姐姐,能通下风吗?”
姐姐转身开了窗,冷风吹进来了,浓烟在风中被冲散。她站在那里,李林慢慢走过去。
姐姐很高,足有一米八几,身上又有很明显的肌肉轮廓,身体天然易出汗,由于胸跟李林差不多大,她有时不穿上衣,就比如现在,她光着上身,露出了有线条的肌肉,单说臂膀就有李林的两倍,很是凶悍,姐姐的脸却因为是女孩,脸比较柔和,刚刚好。
“可要保护好自己啊。”
……
母性乌托邦的温暖,好像因为自觉做错了什么,而做了什么就能弥补,用惩罚减少对自己自认的罪行的痛苦,因此循环,久而久之,行成巨大的环。
李林沉浸于对自己的剥离,现实一次次鞭策他的灵魂,使他的血变得肮脏,肉变得糜烂,骨变得软。
悲凉从心中涌出,但在下一刻又回到了现实。
惩戒的冲击踏穿了脊骨,早已软掉的膝盖跪地不起。
主管走到李林的工位,脸上仍然是那从未改变过的虚假微笑。
“小林,帮我去把这新人的档案打印三份。”
主管虽然说是帮,但实际是要求,李林什么也不是,他挂起微笑的面容,答应了主管的要求,他会立刻去办,像是一条狗。
一条名为职员的狗。
被碾碎的膝盖外覆盖了层血肉,在肉外的皮完整无损,但最里面的骨头却已经碎成渣子,每一步都是剧烈的疼痛,层层递进的痛苦愈发高涨,但有上限,所以李林适应了这种痛苦。
唯一能摆脱这种痛苦的办法是知道这痛苦的根源,究竟源于何处?思考带来经验的推敲,经过推敲后是如深渊般无底的绝望,无论是以什么方式进行上升,永远是空中阁楼,悬梁之剑永远在上空等待你的坠落时刻。
就此绝望便是彻底失败,李林自觉已经败了。在弥漫深渊之苦涩的人间中,已经背上债务的时刻,他已经明白大概一辈子都要为此辛劳,唯一庆幸的是妻子并不想要孩子,她更想要的是快乐的生活,这一点来说,妻子自己就能实现,而李林所需要做的大概就是完成最基础的辛劳。
在这段希望之前继续绝望,在希望到来后兴奋些许,然后为了新的苦难继续绝望,然后迎接新的希望或者死亡。
人生大概就是这般。
李林甩开这番散乱的思绪,重新回到现实。
密密麻麻的苍蝇团聚在这间网格状工位里,大多体型纤细,嗡嗡声极其难听,如果是体型肥大的,那么嗡嗡声虽然缓慢,但极其折磨人的身心。
李林打印了三份,手里的工作已经完成,主管的吩咐也已经做完,嗡嗡声令他头疼。
在下午六点的时候,他离开了公司,而苍蝇们仍然痛苦地呻吟。
兴许是有根针扎进了它们的脑子里,控制着它们继续嗡嗡,总之李林已经走了。
李林坐在地铁上,闭着眼睛,离目的地还有一个小时。这段时间里他不需要做些什么,只要闭着眼睛坐下去就能休息,这时候是他为数不多的快乐时间。
但这种时间长度通常不长,他需要进入睡眠的同时,保持一定清醒,否则坐过头了,那会是一种深深的绝望,厮磨着他的意志。
……
正值巳时。
明媚阳光洒在手掌。
孟秋身后的黑板像是水洗过一遍,漆黑一片,没有一丝脏点。
老师从讲台上走下来。
她个子高挑,皮肤白皙,波浪大卷发,穿着一件长袖黑衬衫。
教室里温度不高,可孟秋却仍然像是被拍扁的蒜般躺在桌上,手指只差一寸距离便会触碰到前桌的女同学的背脊。
脸上灰暗无神,像是滩尸体。
这间教室并非一个美好的圣地,孟秋侧着头,朝着初升的太阳眺望。
透过眼镜,透过玻璃窗,最后凝视到的太阳只是一个黄色的光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