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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切体会到分别,是在高三以后。

于我而言,最害怕的,便是在机场的安检口,同家人分别的场景。回头时,即使隔了些距离,瞧见母亲难以舒展的眉头,也好像能看清她红了的眼;弟弟抱着刚买的吃食,跑到离我更近的侧边,朝我招手;父亲别扭的把手插进羽绒服口袋里,并不高的他,看不见排队人群里的我,身体左右摇摆着,尽力抬高脑袋,希望看见女儿的身影。时逢长沙多年难遇的寒冬,漫天飘着白雪,机场落地窗外白茫茫的一片,若非要再次离家奔去异乡,现在的我估计正和家人在家楼下打雪仗,堆雪人了。这时的我,却突然,生出了希望广播播报,飞机因天气原因取消的“好消息”。小小的玻璃隔离板,只有我小腿那么高,却将我和家人,隔绝在那一方不大的空间,隔绝了无法见面的那几个月,甚至是杳无音讯,无从得知的下次见面。

排在我前面的,是出去旅游的一家,孩子新奇的看着安检的设备,转身向母亲问着心里的好奇,母亲拿着两个孩子的身份证件和登机牌,同地勤人员交涉着。他开心地同自己的弟弟,分享着这次旅行,两个孩子脸上藏不住的喜悦。这温馨的一幕,不禁让我想起,初中时,也总是母亲带着我出去旅行,那时的行李都不需要自己清理,好像每次都是母亲拿着打包好的行李,跟机场的人交涉,只留下好奇的我,那是去异国读书无法感受的;也许,在多年前的相似场景里,我的身后也站着一位奔赴异国,同家人分别的留学生。

我将自己的护照递给工作人员,进行完人脸识别和登机牌检查后,她将机票夹进护照,递给了我。我将书包背到前面,脚踮了起来,便于将带子挂在肩上。一阵手忙脚乱后,我同工作人员道谢,拿着护照和登机牌,转身,朝母亲和父亲还有在家时,一起打架的弟弟最后道别。其实,在我无数次的转头里,眼泪总是止不住的在眼睛里打转,也许,他们知道,也许,他们永远都不知道。

做完繁琐的安检,我走去了登机口。窗外的雪花还在飘落着,飞机坪的信号灯在有序闪着,四周的黄色照明灯随着暗下的天,也一起亮了起来。我看着机场大屏的延误信息,红字挂在我的航班信息前,从长沙飞往成都的航班,意料之中的延误了。我找了一个座位坐下,心中没有任何想法,心头却涌上一股苦涩,像是吃了黄连一般,整个嘴巴里,都充斥着苦味。

好像在我越来越临近高考的时候,离别也离我越来越近,频率变得多起来,带来的难受,也持续了很久。爷爷在我高考那年的二月份,与世长辞,他没能等到自己七十八岁的生日;离世的前两天,我们一家人从长沙赶去老家,在抵达老家的第二天,前往医院探望他。那是我在他病痛缠身后,第一次看到他,在此之前,我因为艺考待在培训的地方,时间都被安排的很满,即使他每周往返于老家和长沙两地的医院治疗,我也只能从家庭群里,看到他的模样。那年过年,他嚷嚷着想在老家过年,后来回想,或许,他早就知道自己的情况,即使家里人都瞒着他,不让他知道自己的病情,中国人讲究“落叶归根”。那年他任性了一次,吵着不愿去医院打针,病情恶化的差点就进了ICU,父亲担心爷爷的身体,带着我们回了老家。

彼时,我未满十八,却觉得,自己见到爷爷,大抵不会有什么太特别的感受,毕竟上一次看到爷爷的照片,他坐在医院住院部楼下,戴着一顶大到能遮住他半边脸的帽子,阳光洒在他的身上,父亲拥着他,照片里的他精气神还是挺好的。直到姑妈领着我们一起进病房,走到普通病房的最里头,爷爷躺在靠窗的那张床上,我看着面色蜡黄且消瘦的他,因为病痛折磨的他,好几天没有进食,脸颊凹陷的贴着骨头,连转头都变得艰难,眼睛因为眼窝肌肉的塌陷,使得突出了许多。窗台上放着他的手机,因为没能回复信息,屏幕上的绿灯一直亮着。我语塞地呆愣在病床边,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卡住了一样,哽得很难受,牵连着我的泪腺,眼睛的酸涩充盈在眼睛里。弟弟欢快的脚步,也变得慢下来,那时的他,不满六岁,不知道爷爷怎么了,只是反复回头问妈妈,爷爷怎么了,为什么那么瘦,母亲进病房看到爷爷的那一瞬间,眼睛就已经通红,回答弟弟的话语已经变得哽咽。姑妈强装高兴地拉着爷爷的手,说道:“爸爸,你看多多他们都来了!都从长沙来了啊!都来看望你,希望爷爷能快点好起来!”爷爷说不出话,嘴里含糊地挤出几个语气词。

弟弟抱着他最爱的枪,起身给爷爷敬了一个军礼,爷爷激动地尽力举起手握着弟弟的手,弟弟回握着爷爷的手,凑近了些。爷爷年轻时,参加了越南自卫反击战,他之前拿出老相册,自豪地给我展示着当年当兵时拍的照片,即使是黑白照,也难掩身着军装的爷爷,意气风发的模样。腰肌因为早年背电报机,落下了老毛病,久站便会腰痛。爷爷去战场保卫祖国,奶奶一人在家里拉扯三个小孩长大,后来,爷爷退了伍,家里做饭的事情,都包在了他身上,他说,奶奶以前带孩子太辛苦,以后做饭的事情都由他来,这一做,就是到耄耋之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