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和的镜中世界没有泛着热浪,那是融化的甜蜜。结束了一天的劳作,朵莉克扛起锄头,夕阳扑在新亮的麸麦叶上,翻动的土块已经变硬变白。汗水不知节制的流进脖颈,浑身湿透了,那是幸福的劳作。
她放下锄头,提起装满莴苣的桶,再提起锄头,踏上归家的草路。头顶是大洋树结满的枝叶,丝丝快快的叶缝中还透着白日的余热。草路中央的杂草已被踏平,两旁的杂草则像圆润的蘑菇般扑在路边。
夜凉伴着月光从天空洒下,黑夜的天空好似裹着透明的黑色锅底,绿色的星星在闪烁,好像在眨净发光的泪水。
她提着东西忽然愣住了,一条野猪窜了过去。她警惕起来,端着锄头,四处张望了一下,接着继续行走起来。
长寿的爷爷一直劝告她:出去玩要小心野猪,斯葛朗姆家的第二个孩子就死在了林中,即使成年后的朵莉克也一直记着这件事,即使那长寿的爷爷也早已远去。
这样一想,让她劳作后的丰足感觉变差了,变得忧伤起来,眼前蓝黑的空间似乎有一面镜子,她看到了年老的自己,无尽的忧伤从银河倾柱而来。
她朝着声音挥舞锄头,大喊滚开野猪,一路跑回了家。
朵莉克在门边卸下东西,走出谷仓,洗了澡。
卧室的桌上,小草盆里装着干枯又水烂的秋草莓,那是王杯昨天采的,而他本人早已洗漱完毕,正坐在桌边写着什么。
她站过去,抚摸他背后的黑暗虚无,“还在写你的长篇史诗小说吗?”她咀嚼不出那过季秋草莓的滋味,但患得患失有些酸酸甜甜的感觉,让她干枯一天的嘴巴很舒服。
“别讽刺我了,哪有什么长篇,哪儿又有什么史诗,也别提小说啦,只是尽尽兴罢了,写一些幻想中的事情,感受一点别人的感觉,不然总是村子里的事”
她跳到床上,看着电灯,“回家路上,我好像看见了老年的自己……”
“你一定累坏了,我的小南瓜。”王杯离开桌子,与她躺到一块,一齐盯着电灯。
“是啊……我们都会死,就像那个叫欣玫的一样。”她莫名其妙的说着。
他向来喜欢她的胡思乱想,这让他感到亲切和远离重大思索的压力,“多么美妙不是,再说了,我可不记得她死了,她就那样不知声色的消失在每个人的现实中,只留在人们遥远的印象里”
“你想现在死吗?”
“不想,除非你不伤心”
她搂上他,“永远别死,或者在我死后再死,我不能想象没有你的日子”
“你又难过了,你可把我豁出去,”他抽出纸巾,“好啦,你又要把我的衬衫当揩鼻涕的纸巾了,我可刚洗过澡”
“不好吗”
“没什么不好”
两人搂得更紧睡着了。
第二天,王杯感冒了,他喊了一声朵莉克,现在才五点半,她没理由不在家,对着窗户又是一声,周围都没人。
他喂完牛,准备去锄草,想着她一定有事出去,可能有什么事呢,这样胡思乱想着,就已经来到菜地。
晨气早凉,温热从地面升腾上去,蒸得鼻塞的他头昏,白净的太阳照着窗明几净的天空,里里外外都充满希望。
“不!”他自言自语到,摔下锄头,“一定出什么事情了,来不及了……”他这样想着,泪水就要漏出来,急忙跑回家。
路上,他大声呼喊,一到家就搜寻起来,还动员了街坊。人们地毯式的寻找起来,在林深处,人们找到风格突兀的沙面。沙子线索一直延伸到河边。
白天已经离去,傍晚的风从远处有条不紊的吹下来,王杯盯着微微扰动的河水,绝望的想法在他心中回响,可他的头脑确是一片死寂。
搜救者已渐渐散去。好友搭上王杯的肩头,对他摇摇头,“野猪,一定是野猪,就像我那夭折的弟弟。”说完,头也不回的去其他地方搜寻了。
搜寻持续了3天,除了沙子,就是河水中被水流撕碎泡烂的衣服,不能分辨那是谁的。
王杯失眠了三天,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他虚无的后背靠到发馊的单人沙发上,接着打开酝了10年的橘子酒,这是为两年后他和朵莉克结婚十周年预留的,他喝了个透醉。
困了、痛了,就倒在这张单人沙发上入睡,因为这是朵莉克她最喜欢的沙发,醒来就继续喝,往回轮复。
夜已经深了,然而他已经醒来,一天又过去了...植物已经荒芜,即使有邻居帮忙打理,毕竟那些人只是亲戚、朋友、邻居,不是田地的主人,更不是朵莉克。
他对着窗台高举酒瓶,满眼热泪,用孩子的口气问:“你为什么要离我而去?”
忽然,诡异的颤栗感抓住它抑郁的躯体,甚至抑制住了痛苦,他立马爬起身,摇摇晃晃的在垃圾桶中拾回他的小说。
注意力很难,大概是一个小时后,这是他这辈子第一次看懂自己写了什么,里里外外都是关于那个死去的叫欣玫的女孩!
“为什么?……想让我去找你吗?我会找到你的,找到你的!是你,朵莉克!我不在乎她,我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写什么”
他推飞小说,摔下酒瓶,拿上一瓶新的,再度来到那河边。他要潜下去,找到她,找到她的尸体。他知道自己不善水性,可那不重要,一样可以见到她。
酒瓶瓦片碎在鹅卵石边,“你不会一个人的!”他对着月光打湿的湍流跳了进去。
他先有模有样的游了两下,很快就乱了手脚,酗酒加上匮乏睡眠,他只感觉天旋地晃和恶心,脑瓜子不能思考,什么都慢了一拍。
什么都看不见了,也没力气了。他放弃了,不再挣扎,慢慢在水中下沉,他心中的朵莉克还是冲进心扉,像往日一样,帮他远离消极,这次还击碎那些脆弱的血肉,扯碎不能运作的血管。秋草莓向下冲,于是两人上到了天堂。
天堂——那里总是夏天,即使是大海的最下面,也是温润的海气,人在下面一目千里,并且还能呼吸,而天空你可以走上去,因为天空是一片大花园,走不到头,到晚上花就会发出星光。
那是人性的光辉还是?七彩的炫光从崩坏的海底石窟中冒出,一个欣玫,两个欣玫,半个年老,半个年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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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台上,法老后退一步,身后的悬崖下——沙海轻微浮涌,他清理嗓子,开口道:“沙启教徒们!我们脚下的沙土是地球上最后一块净土。恶劣的熔岩沾染大地,粗蛮的熔块人蹒跚世间,建立起一座座象征退化的建筑。
是的,现在情况不容乐观,现在是困苦的时刻,大片熔岩时刻不停的扑袭在我们的沙海表面——这可怜的人类最后的海河!那帮恶拙的熔块人也在用他们冒火的石枪骚扰我们的安宁。”
他说着再次后退一步,摸着胸口想要呼吸,一块石子被踢下悬崖,法老下去,忧心忡忡的抬起头继续说:“但!沙启教的终极奥义选择在地球孕育,选择我们作为执行者,我们必须克服一切,远大的前程在招手,宇宙中将流满璀璨的黄沙,所有奥秘和未知都将淹没其中,而不复存在。幸福与快乐将溢满宏宇,这就是我们的天堂。
现在我们没有退路,这是生死存亡的紧要关头。我们代表人类,在宇宙舞台上走到了从未有过的最高点,无尚的荣誉在我们脚下熠熠生辉,每一步都是全新的。
大家要努力熬着,活这段时期,如果想要放弃,大可以离开这唯一庇护所。我对有信心和有荣誉感的人说:要紧记我们代表了全人类,在无数平行宇宙以及更多更大的离奇宇宙中那小小的族群——人类!想想看我们已经走了多远啊,沙启教的同胞们!远得让我们此刻面临的路简直不能叫路”
法老气喘吁吁的下台,他的本体依旧被困在水晶柱中,最近,图腾之沙联系起的意识和躯体越来越薄弱:他展现不出那种不符合衰老躯体的坚硬容貌,而变得像一个纯正的、白发苍苍的、黝黑皮肤的老人。他为此深感焦虑,但又无可奈何。
动员过后,重要人员聚到严肃的黄色沙房中,开启内部会议。一个脸型又长又方的男人把记录递到法老面前,里面公整的写着七十二具命丧沙海的尸体信息,这些都将成为金字塔的士兵。
“有排斥吗?哈姆得。”法老扶着椅边,坐舒服身子后问。
“除了一个。”靠在墙边的哈姆得回。
二把手沙得利不耐烦的开口:“能不能坐下和我们说话!”
“我待会我还得走。”他的长条脸没有表情,三台空调也驱不散这会议室的闷热,让他蜡黄的脸显出一些罕见的梅红,整体显得病态。
“别管那么多了。”法老累极了,只能这样简单的圆场道。
“哈姆得,法老在场必须有应有尊重!”
“我说了,我不是来开会的,我只是来汇报情况,所以别打断我了,排斥的是个女尸,应该是个超能力者”
今天太晚了,法老随即解散会议,跟着哈姆得来到围绕地下河口建造的停尸间。
这是一个很大的空洞,灯光打不亮暗角,就像没有星星的夜晚下的手电筒一样。比第一眼更快的是入鼻福尔马林味,还是草莓口味的。
哈姆得打开大灯,照亮地上一排排未处理的尸体,它们都包裹着图腾之沙,以提前让沙子适应尸体。
法老后腰扣手,低头看下去:地面潮湿一片,都能看出从中散发的戾气和腐臭。
“不在哪里。”哈姆得说,接着拿起墙边的铁锨,站到出水潭边,卯足腰,把铁锨拍到尸体上,把尸体拖了过来。
法老蹲下身子,图腾之沙像温顺的动物,从他脚边盘结而上,绕着手臂流向女尸。
“这是超能力者,很奇怪,她应该有超能力的空间,却是空荡荡的”
“我现在埋掉她吗”
“不”
他插着铁锨,“那我下班了”
“孩子,你叔叔的死,不是我们的错,是里尤军队做的坏事,我们在做正义的事、与他们截然相反的事,不饶阻碍我们啊”
“说道理救不回死人。我很感激你能收留我。”说完,他叼起一根点燃的烟,把被图腾之沙熏化过的复活尸体再次重塑一遍,独自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