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姆得放下铁锹,锁上地下木做的门,好了,这小小的空间就是他的卧室,他的家,地下的每个人的家几乎都这么大。每家每户都需要得到授权,才能在这地下石块中翘出规定空间(管理层害怕个人无限制的开发会导致地标破碎,让熔块人有机可乘),作为休憩处。
一处挨着一处,就好像蜂巢一样。他当然不满足这些,毕竟他有一把铁锹,他踢开土色地毯,拉开地面的活动板,漏出里面的通道。
他摸着墙壁,缓慢走下楼梯,这里的温度要低得多,很惬意,他像酒鬼一样摸到了地下室的地面,接着打开桌子正中的电灯。
哈姆得拿出冰箱里的食物,前天炒的凉面条放在盘子里,掰断香蕉,作为面条的装点,再撒上一点带露水的生菜块,最后打开昨天开盖的红酒,喝了一口,就刨起了面条。
酒足饭饱后,他点燃又一根烟,神情熠熠的看着台灯下的红色零件,那是他在舅舅的死亡地找到的,这东西就融化镶嵌在洞穴壁的高处。
他回想着,就是在那片洞穴中,一个叫土星的侏儒引爆了红色的炸药,让地球裂成一片火海,让人类几万年的绝对主导权送给了冉冉新星——熔块人 。
他扔掉烟头,又拾起来,抽干净,盯着那红零件开口道:“格辛舅舅,要是你没死,也许一切都不会是这样。要是你没死该多好,”他在桌上撑起双臂,拖着脸,点燃另一根香烟,“要是你没死,就一定能阻止熔岩毁灭这个脆弱的世界,距说当时你也在现场。要是你没死,你还是天铁城的法老,嗬!你简直是法老界的二把手!哇,我们的日子该多潇洒……”
他说着,靠向椅背,把腿翘上桌,烟雾在这大地中的地下室内混混飘荡,他带着笑意继续自言自语着,就这样睡到了早上。
新的一天又开始了,托格辛舅舅的福,哈姆得才被法老收留,并且没有参加残酷的入教仪式,他没有威胁。他自己也明白自己做不出什么大事,虽然他总不愿意承认。
哈姆得为了这份蹉来的工作,用偏方自学了一些基础控沙天赋和手段,于是,他成了灌沙员,作为工资,他可以免费住那石洞中,每天三块的沙片用于购置物品和食物。
他扛着铁锹走到路灯未熄的主干道,他自豪的弹掉烟灰,继续今天的工作。
路过一间办公室,他发现法老倒在桌子上,轻声呼噜着,在一旁的平台上还有一个赤裸的年老女性。他轻轻的走进去,发现这就是昨天的年老的女尸,脸上还留有铁锨敲击的痕迹,他看了一眼自己肩膀上的铁锹。不同的是,这时候尸体在呼吸。
“天呐,法老真费死老劲的救活这老家伙哦,真是不嫌这里人多,这应该不是士兵,而是法老伴了。”他暗自想着,想到后面笑了。
“她的皮肤到还顺滑,可为什么有这么多褶皱,难道人死后皮肤会变好吗?”他不解的想着、摸着,外面响起了工铃,提醒这群被腐朽沙子掩埋的胆小鬼们该醒来了,继续苟延残喘的生活。
法老已经站到旁边,用沙哑的嗓音开口:“刚好你来了,带我们的新成员参观一下这里吧。”说完昏昏沉沉的站起身,离开了。
哈姆得脱下自己的外套盖在她身上,搀扶这位老妇人爬起身。
“你记得你叫什么吗?”他关上工作室的门,一边问。
“额,额……”她就这样呃呃了老一会,直到沙哑的嗓音变得不是那么刺耳的沙哑,“我记得一点,我叫多莉克”
“你很幸运,很少有尸体在经过图腾沙的洗礼后,能拥有记忆的,因为他们一般都死了,死了你知道吗?就是脑细胞都死光光了,boom ,什么都烂了”
他扶着她,走过地下街道,人群已经渐渐多了起来,“这里是主街道,尸体士兵和教徒都在这里过活”
泛白的人造日光管已经不灵了,灯光让人老眼昏花,从密密麻麻的地下树花瓣中照射出来,让人昏昏欲睡之际,朦胧成泛白的一片,好像生病时做的梦一样,有种夏午炽阳下的感觉。
“要歇会吗?法老有安排给你租所吗?”
“我还好。”她坐到石边,地下木的楠花飘到脚下,她不再盯着让他困倦的光线,陷入了梦境——噩梦席卷而来,一些拉杏的记忆,熔岩,还有微观世界……
“嘿,我得去工作了,你一个人没问题吧”
她虚弱的身子摇摇头,不记得自己的惊醒。哈姆得不动声色走了。
地下的白日苏醒了,人越来越多,温度越来越高,空气变得糟糕起来,房屋的阴影不再带来凉爽,她不得不起身。
她绕着走,绕回了一间巨大的室内,安保人员制止住她,接着放行了她。
这座沙荧建筑中,她走在宽大的主道上,听着自己的脚步声,接着来到一间长着巨大水晶柱的房间前,法老坐在水晶柱子前,虚弱的依靠着。
透过玻璃面看她,“你来了。”衰弱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和哀伤。
“守卫没有拦我。”她凑到那水晶柱前,水晶里有个模样奇怪的法老正在冥想,和外面这个身心虚弱的法老很像,不过里面的有精神多了,外面的法老只是无助的靠在水晶柱上。
“这是什么镜子。”多莉克问。
“这是世界,另一个世界,你我皆被困其中”
“我?”她走向后面一块水晶柱,瞬间感到一股吸力,她拉着身体,靠近水晶面:里面有一个和自己年轻模样差不多的女人正在干农活。
多莉克不解的拧动眉毛,看着晶面反射出衰老的自己,这让她旧日的难受苏醒了过来,还有愤怒,简直是感知不到尽头的愤怒,
“这是什么!”
“我不知道这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但我面前的水晶柱束缚了的我灵魂,而我能感知到你和里面这位具有非常相近的联系,不光光是外貌”
“所以”
“抱歉,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你可以重启你的超能力了。你在死前灵魂囊被抽走了超能力,而在死后,灵魂囊重新恢复,再加上图腾之沙的支撑,你就重新拿回了你的超能力”
她伸出手,想着什么,手指就燃烧了起来,没有痛楚,她感到惊讶,还有有股子兴奋,火苗向面前的水晶柱靠拢。
“水晶柱会吸引能力高的物质。”法老解释。
“告诉我一切,你想要我做什么?”
“我快死了……我要你继承沙启教”
法老没有给多莉克继续提问的机会,自顾自的告诉她:里面的叫朵莉克,只和她差了一个字,是自己钻进去的;还告诉她自己被困的原因,他是被炸进这块水晶的,罪魁祸首是一个叫欣玫的人,她安放了草晶炸弹,接着就失踪了等等一系列故事。
法老歪着脑袋,靠着水晶壁,褶皱的面容,好像在闷热中膨发,也好像在衰老中萎缩。
“我们...都会面临同样的困境,”法老对着水晶柱抬了抬手,“而沙启奥义会拯救我们,可我……你看看我,”他看着自己干缩的双臂,一会,放下手臂继续说,“我活了几千年,可就要死了,真正的死亡,我从来没有这样恐惧过,死亡是什么?和我不相干的东西,而现在它变成一把冰锥做成的锥子,抵着我的喉咙,就要夺走我的一切!
我把全世界和所知的宇宙都压在你身上,你拥有超能力,可以制服出格的暴力;你和我将是同一种死法,在这方面,我们靠的很紧密,所以我可以全然相信你;当然,我洞见了你未死的精神世界,我知道我可以相信你,你是这样的人。
所以,咳咳咳,你愿意接受整个沙启教的奥秘以及完成大义的决心,以及担起全世界这群仅剩人类的安危的责任吗?这是不是一件小事,我可以给你无止境时间去考虑,直到我死”
多莉克不知所措,他人托付给她重大的责任和权力,让她心里暖暖的,让他对这个垂死的老头有了好感,她一向不喜欢老年人,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养成了这念头。
她不出声,低头看着包裹全身的火焰,它们像花瓣一样,那样柔弱,那样没有无害,她想这可能就是她温柔的具体表现形式,幸好法老看不出来。
她想了很多,她的思维就恢复得更多,她的火焰就愈加强烈,这些热流就又反哺回去,给这一系列行为提供动力,愤怒,矛盾,自暴自弃,对拉杏,对自己……
“多莉克,帮助我。”脑海中的沙子在出声,她分辨不出,以为这句话就是心声对她的提示,于是她走过去,扶起法老,开口道:“我愿意,我会慢慢熟悉我需要熟悉的一切。”
“好。我和我自己相隔太远,我越来越感受不到自己了。接下来的日子里,你将会是我的得力助手。尸体大军将为你所用,图腾之沙也将听你号令。现在,一切关键就是找到那头海怪,你明白吗,我能感受它终于醒来了”
一个强力的超能力者在地下世界树立了新的权威,顶替了衰老在床的法老。多莉克的超能力恢复如初,虽然还能感到强大的力量还深埋在厚实的阴影中。
有这无敌的力量,有那法老赋予的无尚权利,她感到一种战争似的疯狂,这一切好像发生过一遍又一遍,在微观世界她的超能力让她做成领导者,这种感觉不止一次,衍生出的道路给她指明一条理所应当的道路。
法老的图腾之沙暗中控制着她,但她对拉杏的愤怒使她变得残暴。图腾之沙难以约束她的性格,她依旧出色的完成着工作。
法老看出她超能力的潜力,深感不安,而让多莉克不安的源头则明晰了起来,她拥有医学知识,她知道那不对劲是躯体的不对劲。渐渐的,在她体内的炽炼一遍又一遍的回流,她的超能力让她意识到了她脑海中的图腾之沙。她试着开始融化它们。
这天,她来到法老的病床前,“你真的不打算告诉我沙化的仪式吗?”
“不,没到时候”
“法老,我对您实话实说,那这里对我的吸引就越来越低了,受人监视的权利不如没有。我答应过你做沙启教的引导者,我就一定会做到,但你这般不信任……”她摇摇头,“况且我还有一个仇需要复”
白床单上衰弱的面容上,糙手揉了一下眼睛,显得可怜,“你不能离开我,没有我的图腾之沙,你会失去超能力,但首先会失去生命!你得慢慢来,我亲爱的多莉克”
“额,别这样说我,我还没年老到……不!你能做的不多,而我却做了很多,你打算把那该死的秘密埋葬到陌生的坟墓里吗?”
“再撑住一会儿吧,找到海怪,找到海怪,那是仪式的钥匙,到时候我将还你完整的生命和自由”
“海怪,海怪,这不是无稽之谈吗?我托一些熔块人地痞搜寻过,这片熔海除了该死的熔块人,就什么都没有。你凭什么认为有,真的不是衰老使您的意识模糊吗?”
法老只是在发黄的枕头上摇头,一边念叨着:我知道,我就是知道,我还没老到发疯,还没有……
离开这间房间,她忽然感到头脑燥热,身子不自觉的走向一个房间,正是水晶柱的房间。她猛得转头,一拳打出火焰,融烂法老病房的墙壁。里面,法老被流沙包裹着,勉强站立,千丝万缕的沙线围绕着他和她的身体,法老正在努力控制她,送她进入不归路。
“法老您这是?”
“我低估了我衰败的速度,不过我还是早就知道你和我的手下,对,就是我的二把手沙得利一起,想要夺走我几千年努力的成果,你是个好苗子,可惜……”
她投去融炼之焰,融化喷涌而来的图腾之沙,忽然双手软了下来,感到头脑很重,思绪思考什么都静置了,变成了密不透风的石头。渐渐的,眼前也模糊了起来,她跨过断壁,径直的走向水晶柱所在的房间,看着镜中的自己正在熟睡,看到年轻的自己真让她难受,尤其是还要无法控制的走向她 。她机械般的轻触水晶面,不做任何抵抗,整个人顿时消失,质量瞬逝的瞬刹那,不亚于泰坦尼克号在冲向冰床前,瞬间蒸发,总之她惊讶于1变成0那直白却充满魔法的消逝过程,她在旋转中……
旋转在脑海中延续,多莉克却低着头,看着这熟睡中的朵莉克,外面才蒙蒙亮。所以,这是一个泛白的凌晨,两个女孩接近了。当人找到另一个自己,时间简直也会为之扭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