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苍穹宇内,黯然无光,初生萧然,幽寂可怖。
三千年,树生昆仑,擎盖四海,上抵天极神所,下达地支人间,是为建木。
建木九层,传说一层一界,是为九界。
三千万年,天地四极,孕生有灵,灵生万物。
物有万法,法维世间,是为天道。
不久娲皇以土抟为人,眉目口鼻,悉如神祇,是为人族。
期年,天地倾覆,风暴沙尘,自然绝灭。
临粮绝水尽之际,饿殍遍野,哭嚎声声,白骨冢山。
人拜神,神无应,人怨神,神无应,人哭神,神无应。
乱世颠覆,人众叫天喊地,哭神拜佛,神端坐云端,垂眸不见世态人情,悲天悯人。
不久,人作乱,砸庙毁神像,弑神杀同族,致人间真正大祸临头。
然也因乱世,人王起,此后乱世结,国家立,洪荒时代终结,人皇时代开启。
今神树绝断,天梯损毁,神离人间,不问世事,不复昔日神人共乐。
地上人为主宰,神高居九天云端。
盖人为万物尺度,审判万物,或为之借口吔?
”
——引自张氏兄妹《天地古传说杂编·第一卷人族—卷首语》
位于东曦陆的南方,所属辰曦国之南。
辰曦,晨曦也,取太阳升起之处,黎明后的微光,长夜将明……之意。
从阳光开始照耀到此处之前,这里就被十万座大山割裂成一座座深谷,地上幽绿的森林蔓延占领着这里,凶猛巨大的动物盘踞杳无人烟之地。高温难消,浮云群居。
天上时而光亮着,就下起细雨,数不尽的雨和因腐烂而生长的白毛与菌类是这里常见的景象。
人们爱这雨,恨这雨,怨这雨,喜这雨。
雀鸟镇如同许多南方小镇一样,埋在一座又一座大山中。狭小的人族城镇在大山间夹缝生存,愈演愈烈,起初,人们沿河而居,然后迁居至地势更开阔的平原,最后,他们走进了危险的大山中,顽强的生命力让人生活在世上各个角落,遍布天下五大陆,还有海上各个数不清的小岛,甚至汪洋深海下。
雀鸟镇因地理位置好,人口众多。其中雀鸟镇东方有条从雀鸟山流下的叫妁河的江流,河流孕育生命,铺设平原,于是在此诞生了微小的火苗之种。
早年间由于种种原因,天相异常,北方干燥之地洪水,南方江南水乡大旱,西方连续落三年大雪,东方日出之地,该是看见日出日落最早之地,却是十二时辰中连续十个时辰长夜。
北方因守河界人看管不力,天河冲破天壁倾倒人间,致使人间大洪水泛滥,十二玉女和一众神仙下凡,治理天河之水,走向四方,斩妖除魔,帮助流离失所的人族重建文明、重铸家园。
为避洪水,从北方远渡重洋而来的北方人来到南方,与当地被他们称之为“南蛮人”的景人共同生活,经过数代通婚与干戈,北方人于兹定居下来,称自己为“北海遗民”。
雀鸟镇上,有个张府。
历代张府掌家之人皆是有勇有谋之人,十三男五女,靠着自己的手段与头脑还有前人之财逐渐积累下诸多财富。自古道有钱便有势,有势钱便如吃饭喝水般正常。兴许是天高皇帝远,原本张府的三进的院子愣是改成了五进,渐渐地,雕梁画栋,朱楼亭台,竟是不比一般人家。
张氏虽有钱,比之同侪,却也不是穷凶极恶之辈,会有年年布粥心善之举,而且极其尊重读书人,也许是因为这样,他们在雀鸟镇的名声是极其好的。
年岁久了,张氏也成了当地世家,人们多称其为雀鸟张氏。
张府府内藏书多矣,张氏也不吝啬,在镇上建起一栋五层楼阁,后改成八层,取名“汲水阁”,取看书之过程,犹如汲水的意思,专放张府自祖上开始的藏书,范围广泛,分了七个区。
只要是读书人,能认字的,尊重知识的,都能进来如饥似渴地汲取知识。
汲水阁是雀鸟镇上最为显著出名的建筑,“雀鸟腾飞望长空,汲水楼上闻墨香”,来雀鸟,不见汲水阁,就如去玉京城,不看琴丘皇陵,就如去楚王城,不登望仙台。
“
神仙居,堕仙居,神陨仙殇世事移,明珠碾作泥。
北风吹,东风吹,尔看桃源神祀悲,亦同天地悲。
”
那是从顶楼传来的声音,伴随着滴滴咚咚地踩地板的声音。
“小神仙又在唱歌了,一年一度,总是在这个时候开始。”因岑看向来汲水阁的张氏兄妹,笑着与他们解释道。
“小仙童?”张宝宁听见那个歌声了,干脆停了下来,想要听清楚内容是什么。
在外人看来,汲水楼只有八层,其实它有九层。第九层在八层之下,是个奇怪的楼层。第九层并非什么人都能上的,就连张宝宁,如今张家掌权人张学轼之女,也从来没有进去过。
张宝宁仰头看向楼上,只是这楼层被层层古木挡住,她看不见梁木之后的景象。
她看向哥哥张宝游,只听张宝游对因岑说:“小仙童这样的症状持续很久了吧,我很久以前就听他只是唉声叹气的了。自从七年前开始,逢每年此时,总在第九层唱同一个调,可是没人听得清楚他唱的什么。”
“你们总在汲水阁待,从不好奇他唱的是什么吗?”张宝游看了一眼因岑,和已经上去三楼,见身后无人,又折返回来,一脸羞愧的奕聪。
“我们好奇,但我们见到小神仙的机会,远比我们在这汲水楼更上一层楼的概率还要渺茫。”因岑说。
“他只跟紫竹笔仙和在地下那位前辈来往。”
“小仙童现如今好大的脾气,从前还平易近人呢。”张宝宁粲然一笑,“我去见见小仙童。”说罢就要提起裙子往第八层去。
“宁宁。”比张宝宁大七岁,今年十九岁的少年郎,她的兄长往楼梯上一站,拦住了张宝宁,“我们来这里是找人的。而且你所说的小仙童平易近人之事,已经是七年前的事了。”
“哥哥,不用你说,我知道这事。”张宝宁不开心地看了自家兄长一眼,“你接下来是不是要说陈年往事了?”
张宝游一脸你最懂我的眼神看了一眼张宝宁,点点头,一边与张宝宁同因岑和奕聪上三楼去,一边说:“我只是想让你记着,小仙童所作所为皆有因果,你莫要再去扰他。你出生时他溜出汲水阁见过你,就在张家祠堂。当时张氏老人们看见他,皆大惊失色,却又大喜过望,他们以为汲水阁里的几位仙人是因张氏先祖之荫,又或是多年以前,张氏出过修仙者,有仙缘,才能让他们留下,可是汲水阁的仙人们从来没有进过张家,他们居汲水阁中,却不为张家所用,也不为张家所有。他们留在这里,有自己的原因和目的。我还记得那时小仙童看见你之后,却望着南方疯狂大喊‘错了错了’,使得张家先祖牌位全都倒下,只零零散散还立着几个。他那副癫狂神色,我至今难忘。我们凡人,跟他们相处太久,总会生出因果,所谓因果,过去现在与未来,恰如一尾银鱼于水中游,是尾也是头……”
他们缓步而上三楼,等到三楼看见此番他们要找的人时,张宝宁连忙止住张宝游接下来的话:“好了好了,不说了。哥哥,你看那人是不是你要找的人?”
因岑和奕聪见他们已经找到人,转身便上五楼去了。
七百七十年前汲水阁遭人故意放火,虽得镇上之人轮流救火,却也使书籍损失大半。那会儿是张继善当家,他虽善,但不愚善,得知此事大发雷霆,设了新规,今后入阁之人,都得搜身,且沐浴更衣,换上张府准备的衣物方能入阁,如若不愿,但请自行离去。
汲水阁中书籍,张氏先祖早就料想会有今日,许多孤本都抄有复数,存留北上玉京城另一处。
经此一遭,张继善命人马不停蹄前往玉京城再抄书,把缺了的书籍通通补上,而且其余书籍,也都再抄,以防万一。
兄妹二人看向书架之间,躲在众人身后看书,赤着脚,着白衣,簪一朵红色芍药的少女。
她轻轻翻动书页,缓慢认真地看着手中的书籍。
“那就是罗红芍。”张宝宁抱着手臂,笑着对张宝游说。
“五年前我和她在汲水阁外相见,她虽衣衫褴褛,状如乞丐,但是手中拿着一朵干净漂亮,还带着露珠的红芍药。她问我她能不能进此间读书,我说当然可以,后来她以一朵红芍相赠于我,我很喜欢,但是后来被你赢去了!你不要脸……”
张宝宁兀自说着,没注意到自己兄长的目光已经呆迷住,等她反应过来,张宝游已经走去和罗红芍搭话了,并且熟练地拿出自己随身携带的纸和笔。
他们有说有笑,让张宝宁对罗红芍一向不苟言笑的印象给打破了。
“……”
他们什么时候那么熟了?!
张宝宁挤进去,推开她的兄长,说:“你又骗我!”
汲水阁向来是前四层人多,张宝宁的动作与声音惹得众人看向她。她也不是脸皮厚的人,何况此处是看书场所,她熟练地弯腰道歉之后,气恼地看向张宝游:“你不是说正事吗?早知道我不跟你来了。你又骗我!”
张宝游想要拉住自家妹妹,结果被张宝宁睁着杏眼瞪着,就不敢再有所动作了。
罗红芍看了这对兄妹一眼,对张宝游说:“你得空了再来找我吧,我随时恭候大驾。”
又对张宝宁说:“宁宁,再见。”
“红芍姐姐再见。”
她走去三楼的另一头看书去了,剩下张氏兄妹俩大眼瞪小眼。
“我要回家了,我本来是要去云水镇看烧火的,只要我把那条破裙子修补好就可以了。你浪费我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