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罗保国的腿比预想的要麻烦。
麻烦,不是说这腿已经严重到不能要了。
虽然罗摩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大不了就截肢嘛。
但医生说不用。
折腾了十多天,红山城所有医院都去看过了,检查了各种项目,甚至看了神科,虽说找不到病因,但医生都说不用截。
至少从表面上来看,这腿还达不到那个程度。
没有表面创伤,骨头也是好的,未发现癌细胞……所有检查数据都支持这个结论。
骨科老专家们都信誓旦旦跟罗摩保证:你爸这腿啊,能治。
问题是你特么倒是治啊。
但既然这么多专家,连神科医生都说能治,罗摩也不是非要坚持截肢。
万一截错了呢。
但他也确实等不下去了,颜屠那边几乎天天打电话催:今年招生大爆,有多达万人报名五道沟职业技术学院。
要知道,头两年最多也就三两百人。
这是几十倍的规模。
可见罗摩这个广告打的有多成功。
电话里颜屠心情极好,除了催他,就是大笑声不断,导致罗摩和他通话时不得不将话筒拿开二尺远,不然耳朵真能被他那夸张的笑声给震聋了。
现在那边面临的问题是许多学生家长坚持要见罗摩,如果罗摩这个高考状元不去,那这个狗技校说不定就是个大骗子。
哪怕颜屠把那颗蛋摆在门口了,又反复重播罗摩《焦点直播》的节目,但人家就是不信,一遍挥舞着钞票,一边喊着让罗摩出来。
状元不出来,我们就不交学费。
尽管有上万人报名,但其中一大半只是填了表持币观望,罗摩不去,他们就“不见兔子不撒鹰”。
对此,罗摩也能理解。
毕竟孩子上学的事哪个家长能不慎重,都去读技校了,显然也不是什么有钱人家,赚那点学费肯定不容易。
无形中,他感受到了一些压力。
怎么看,这好像都不是一个广告的事,难道还要自己做售后?
我没说什么不靠谱的吧?
蛋,是活的,颜屠的身份也没问题,其他的我应该是没承诺什么吧。
那就交钱啊白痴,我只是一个壳值不到一百的神科落榜生……
罗摩心中腹诽,颇有些惹火烧身之感——希望这件事不会闹出什么妖蛾子吧,颜屠这家伙最好是给力点。
他不知道的是,《联邦焦点直播》这档节目会重播,而且不止一次。
毕竟这个年代的电视节目很匮乏,一些热点节目会被各城邦电视台接连转播,导致只要换个台就能再看一次。
现在正值高考、录取、大学开学季,罗摩参与的这一期《焦点直播》非常受欢迎,在全联邦各城反复播送……
一遍又一遍啊!
有些人甚至将其当喜剧节目在看,尤其是罗摩一口气做广告报电话的那个片段还被截取下来,在网络上流传,成了搞笑名场面。
白塔镇主街上,满头花发的老乞丐从商店门前走过,橱窗电视里罗摩正在舌战群校长,一脸激昂……
“高考状元去技校?”老乞丐有些不可思议。
“哈哈哈,这小子真可怜啊,堂堂高考状元壳值还不到一百,要是壳值能送,把我的壳值送你又如何?”老乞丐摇头晃脑,啧啧连声。
谁能想到,他这个浑身臭烘烘的老乞丐,当年是某支大足球俱乐部有名的“黄金右脚”,壳值高达二百五,“远远”超过高考录取线。
带着强烈的优越感,老乞丐摇了摇手里的易拉罐,里面还有半下啤酒,他也不嫌弃,扬起头咕嘟嘟就开灌。
猛然,他停了下来。
半响后,他一瘸一拐地倒退回去,站在橱窗前死死盯着罗摩。
他当年考上了大学,但那时候高考制度刚刚恢复,因为家庭背景的原因没有通过。
这是多少年来一直压在心底的遗憾。
“我老乞丐,也有一个读大学的梦想啊!”他喃喃自语。
如果当年考上了大学,他就不可能去踢球,更不可能参与赌球,也不会被人打断腿……
他要是个神科,谁敢这么对他!
“技校,交钱就行,不用考啊,有活蛋,有名师,连高考状元都去了……不知道我行不行?”
老乞丐双目猛然射出贼亮的光芒。
他已经年过半百,这个年纪考大学是不指望了,但去技校应该……似乎……没问题吧?毕竟技校是不限年龄的,学费也就几千块钱,这点钱他还是有的。
以前怎么就没想到呢?
因为,以前没有高考状元去技校啊!
“老乞丐,快滚,别站在门前影响我们做生意!”店里一个漂亮的售货员走出来,嫌弃地冲他喊叫着。
老乞丐点头哈腰地往前走去,越走越远,一肩高一肩低,像个受伤的螃蟹。
忽然,他飞起一脚,将手里那个易拉罐踢上天空……很高很高!
“嗤!”售货员扫了扫门前老乞丐站过的地方,轻蔑地看着他的背影,鄙笑一声。
砰~~
忽然,一只易拉罐从天而降,直直砸进她前面的墙壁里——
喀嚓嚓一声,商店的门脸裂开了一条巨大的缝隙,吓得售货员尖声大叫起来!
而再看老乞丐,他已经像个兔子一般飞快跑远,很快成了一个小黑点,瘸掉的右腿竟丝毫不影响其速度。
首都阿拉莫一间私人精神病院里,穿着蓝白条纹的小女孩蹲在独享的29寸大彩电前面——这家精神病院就是为她开的,独享一台大彩电很正常。
她看起来只有六七岁的年纪,瘦得像一个垃圾堆里捡出来的残破玩偶。
房间门口,端庄高贵的少妇扶着门框,用充满责备又略带希望的目光看着旁边的白发医生:“洛夫先生,你确定她有所好转?”
“放心吧夫人,这次绝对的……”
话未说完,便被怒气冲冲的少妇生硬打断:“每次你都这么说,但实际上却是越来越糟糕,天啊,我都快疯了……”
“夫人,这几天你有听过她神经质的尖笑吗?有见过她残忍虐杀小动物吗?有半夜被她趴在床头一瞬不瞬盯着看吗……至少这一周,她和一个正常的孩子没区别!”
“这……但是……,你管这叫正常孩子?”少妇用力捂住额头:“以前她偶尔还能说句话,可这两周来我都没听她说过一个字,就每天蹲在电视前……该死,这个《焦点直播》有什么可看的!”
“夫人,我向您保证……”
“不要再保证了,你拿了我那么多钱,如果再没有效果,我要到医师协会去告你!”
“不要啊夫人,您至少……摸摸她,真的,我向您保证……好吧,我不保证了,但是我试过了,真的没问题!”
“真的?”
“绝对的!”
少妇望着三丈外的小女孩,想着出生以来从未如此安静的女儿,那认真、甚至有些温婉宁静的小脸,心中久匿的母爱再也无法克制,脸上惊惧的表情随之淡化,取而代之的是渴望和跃跃欲试。
她没有别的奢望,只想拥她在怀,轻轻拍拍她的背,吻吻她的额头。
少妇在医生的鼓励下,终于鼓起勇气一步步向女儿走去,每一步都小心翼翼。
一米,两米,三米……真的可以……
眼看就要走到女儿身后,她已经张开了双臂,眼中母爱泛滥……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忽然,她发出凄惨的嚎叫,全身剧烈抖动起来,仿佛触到了电门,开始冒烟,头发也一根根冲天而起,眼白向上翻动。
而比外在更可怕的是,此时,她的精神世界里一片漆黑,巨大的光斑中心,一个小女孩站在一摊血肉模糊的尸体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