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回到了小时候。
这不是一种感觉,而是和现实毫无二致。
那是她尘封在心底最悲伤的往事——宠爱的小花狗被汽车碾压而过,就在她面前,化成一摊碎肉,鲜血和内脏溅湿了她的纯白连衣裙,染红了她的脸,弄脏了她的头发……
那种湿黏黏的感觉,还有那痛失所爱的悲伤……几乎将她心脏撕裂。
她想要抱起那滩尸体,却又无从下手。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她哭喊着,大叫着,在崩溃疯狂的边缘。
“夫人夫人!”直到医生隐隐约约的声音将她唤回。
少妇已经完全无复之前的端庄高贵,狼狈得仿佛一个刚刚经历过战乱又惨遭接连侵犯的妓女。
“我,我,我要杀了……”
“怎么会这样,不能够啊……夫人我懂,不用你动手!”医生悲壮地向小女孩走去。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他剧烈抖动,全身冒烟,卷曲的白发全部被拉直,变成了一个刺猬。
而在精神世界里,他成了一个小男孩,被一群大孩子围在中间,用力弹着二弟……
片刻后,两人再次出现在房门口。
少妇抽抽搭搭地哭着,无力道:“老天啊,我该怎么办?她不说话,没表情,每天就像一个没有生命的雕像,一眼都不看我,仿佛我不是她的妈妈……”
“重度孤独症的孩子是这样的,总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被您家族那颗神卵灌注后,她形成了领域,每个人接近她都会被引导向自身内心深处最黑暗阴冷的部分……”
“难道要一直这样下去吗,她都快十二岁了,也没法上学,每天在家里这样虚度,等我们死了之后她可怎么办?”
“所以要生个二胎……”
“哦老天,你住嘴吧,万一……唉!”
“不会的,二胎大概率是正常的,不会也这样,夫人你怎么也得要冒一次险,不然以后谁来照顾她呢?就算不为她,樊家那庞大的家业谁来继承?你们年老之后……”
少妇看着一动不动蹲在电视面前的女儿,陷入了沉思。
良久,她忽然说道:“她现在这么安静,会不会是因为这个电视节目?她很少请求我什么,这次竟然会要求我把节目录制下来整天从早看到晚,你说她看这个干什么?”
“呃……夫人你想多了,孤独症病人是没有共情能力的,尤其是这种重度自闭……
他停了下来,楞楞地看着缓缓转过头来的小女孩。
“4009238……咯咯咯……!”小女孩指着电视里停顿的画面,咯咯咯娇笑起来。
不是像以前那种吓死人的笑,而是非常“正常”的小女孩天真的笑。
一时间,白发医生和端庄少妇都有些惊呆。
“我……要……去……那里!”她一字一顿地说着。
电视画面正是这节目的高潮部分——罗摩报电话。
“那里?是哪里?”少妇迷茫地看着医生。
“好像是五道沟职业技术学院。”
“什……什么沟?”
“五道沟!”医生这些天被动和小女孩看了很多遍节目,自然不会搞错。
“技校?”少妇用力皱眉。
“夫人,现在能去个学校就不错了……”医生劝道。
“技校里不都是混混吗,万一欺负……”
“那也得能靠近她啊。”医生抓了抓刺猬头,摸了摸电焦的脸皮,疼得直抽冷气。
“倒也是!”少妇吐出一口黑乎乎的焦糊渣滓,嗓子剧烈咳嗽了两下。
……
白羽神学院校门口,年近半百的中年妇女用力抓扯着自己的头发,怒其不争地看着面前的少女,她嘴巴大张着却无法发出声音,似乎被气的说都不会话了。
好半晌,才怒吼出来:“你就是我的噩梦!”
少女不安地扭了一下身子,头低低的垂下。
“这次真是破了记录了,开学三天就被开除。我说你就不能控制一下自己,管住你那双爪子?你看看你同龄那些同学,人家都已经毕业工作,有的考研考博了,还有的甚至结婚孩子都生出来了,你呢,你除了把我气个半死你还干了什么?非要彻底送走我?”
“我……我不想的,它自己……”少女伸出双手,三角眼闪出悔恨、痛苦、怨怒、纠结……等诸般负面情绪,似乎想把手伸进嘴里吃掉。
“退一万步讲,你实在忍不住偷东西,你特么别被人发现也行啊。我也没那么高尚的道德要求了,我求求你,哪怕做个垃圾,也讲点质量——你说你跑去人家墓园偷骨灰盒,你偷点什么不好,你偷那个干嘛?周围一圈圣骑士看守……”
“那是圣骨……”
“我圣你奶奶个腿…”妇女照着女儿头上胡乱拍打,和刘秀英不同的是,她不打脸。
少女捂着头,熟练地蹲在那里接受物理教育。
妇女出了一顿气,蹲在马路涯子上号啕大哭起来:“我犯了什么错啊,老公不要我,女儿惩罚我,老天爷啊……”
“妈,我不考大学了。”少女帮她擦眼泪。
“你不考大学你能干啥?你真以为你装嫩就真嫩了?你都二十四了,人长的可丑,还没胸没屁股,又不会讨好男人……”
“我去技校!”少女被打击的体无完肤,强打精神指向校门口为新生播放宣传片的电视。
那些社团干部可能无聊了,正换着节目看,此时正重播着《焦点直播》。
校门口一片欢乐,里面罗摩正在报电话。
“4009238……”大学生们一起跟着念,嘻嘻哈哈。
“你去技校就不偷了?”妇女又要过来打。
“至少不会开除!技校只认钱的!而且就算开除也不损失啥!学门技术养活自己总行了吧?”少女自暴自弃地说着。
“夭寿啊,你个作死的没良心啊,壳值那么高,又那么聪明,每次被开除,每次都能再考上神科名校,最后却要沦落去技校,你咋这么不要脸呢……”
“我再不要脸,也没他不要脸,人家可是状元!”少女指着电视里的罗摩,莫名心情好了一些。
“这……”妇女顿时呆住了。
云岛。
又双叒叕一次,云岛本界高考考生全军覆没。
“就是针对我们!”落榜生们在教室里愤怒嘶吼。
“壳值低也怪人家?”
“所有人,没一个壳值过一百的,这是命!我们就应该迁出云岛,这鬼地方绝对被诅咒了,不是人呆的!”
“放屁,本来就不应该设什么‘壳分数’,不然的话,我们六百分以上的就好几个,去圣山、剑湖这些名校都不成问题。你们还不明白吗,今年壳分数进一步上调,不就是因为我们云岛高中今年考的好吗,往年还能依靠保送,今年是彻底堵死所有的路径了!”
“没错,就是这样,不然他们会连状元都放弃掉?不就是为了让我们无话可说吗!”
“这帮狗日的,我们要是去闹,他们绝对拿这个当借口,连状元都一视同仁,何况你们……这怎么破?!”
所有人都看向教室里那台破破烂烂的14寸老电视,此刻《焦点直播》节目中罗摩正在报电话。
“再这样下去,我们全都废了!”
“联邦那些人,就是在逼我们云岛,如果我们不迁出,以后所有的资源都不会给我们!”
“迁出,迁出!早就该迁出了!”
“你走啊!”
“你怎么不走!”
“是你先说你要迁出的!”
“呸,你以前不也说过……”
“我说有什么用,那个小兔……小公主不开口我有什么办法……”
在一片争吵声中,无臂的少年默默离开,嘴里喃喃念叨着:“一群白痴,就知道嘴炮,4009238,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