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这话怎么说的，您..您瞧这茶水色泽透亮，一点气泡没有，决计是用新鲜的泉水泡的刚..刚进的茶叶，怎会不够..不够干净！”

小二颤抖着双手一边倒了半碗出来一边颤颤巍巍地继续解释道，

“咱这可是上好的泾阳茯砖，有名的官茶，主打的就是清甜止渴，进来花了不少钱呢！”

眼见这大汉“川”字眉头渐渐松开，店小二心中总算松了口气，内心直叹自己机智聪敏，天生就是块混江湖的好料子，于是越说越平顺，越说越上头。

“咱跟您说，要不是看您这般样貌堂堂，威武霸气，咱掌柜的也舍不得拿这块新货给您尝，不怕您说，平日里啊我们都是拿些边边角角也就搪塞过去，好东西都留给自己呢。瞧您这般挑剔环境，一定是个见识广博的主儿，咱决计慢待不了您。”

最后几句他甚至压低了身子凑到武定元耳边，装作窃窃私语的样子，好似真的在背着其他客人，直让武定元心中憋笑不已。

以武定元的见识，自然知道这茶是什么品种，只是他有意戏弄这小二。因此故作姿态，细细闻了一闻：

“自古岭北不植茶，唯有泾阳出茯砖。的确是好茶。”

“正是，正是，客观懂得可真多，茶凉了可不好喝，您慢饮！”

“小兄弟，俺看你刚才被我骂了也不恼怒，打扫得也甚是干净，这样吧，这碗茶我请你了，就当俺给你赔礼道歉！”

店小二听了，心中有苦难言，直推却道：

“客官您太客气了，这都是小的应该做的！您快自己喝吧，我那有水喝的。”

“怎么，你是瞧不起俺？这又不是甚酒，一晚热茶而已，你怎的喝不得？”

“这...这...”

武定元忽然站起身，端起碗就要往他口中送去，吓得这小二连忙后退。

正当两人相持不下间，忽听背后传来噗嗤一笑，远在酒柜旁的掌柜也应声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听见这两位终于不在装了，武定元轻轻一挥，将那碗茶水洒掉，也跟着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

这三人笑得开怀畅快，只因这小二行径呆呆笨笨实在好玩；

这三人又笑得恣意妄为，则因眼前二人乃生死至交，可丝毫不用虚伪以蛇；

这三人能笑得毫无顾忌，也因既不在庙堂也不在家中，没有那多束缚；

这三人最后笑得悲从中来，只因十年未见，再见已是知天命，再见已不负当年义气。

只听笑声中渐渐夹杂有呜咽、啜泣之声，三人不知何时已经抱在一处。

那店小二看到此情此景，惊得呆立不敢动，嘴巴始终撑得豁大，完全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何事。

“姚少尉，你怎么尽为难这小妮子。”

那掌柜的率先松开双手，揉了了揉眼角，含笑说道，

“俺说淳于岐，赫连勃勃，你俩好歹一个是掌殿司马门的公车令，一个是掌六宫军器的武库令，怎么连个丫头都调教不好，就这样还想学人当强盗呢！说出去，还不笑掉人家大牙！？”

“我呸，咱又不是天生的土匪强盗，干这一行还不是被那帮鲜卑人逼的。”

“你十年都没来过了，兄弟们都以为你把我们给忘了！”

“俺答应过贺拔将军，轻易不能回来见你们。再说，俺平日里总有那多事要管。”

“回来见见又怎样？那贺拔胜还能把我们都杀了不成，大不了跟他拼了，也算了此残生！”

这掌柜的和扮做酒客的男子一人一句，把武定元问的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不过武定元心下十分理解，自己虽说当初与贺拔岳达成约定，替镇将府做了几年马前卒，保住了这帮兄弟的尊严与性命，但仍是保不住他们能过上普通人的生活，因而心中总有愧疚。

对于这帮当年人人艳羡的皇城天子近卫，现在东躲西藏，打家劫舍的生活实在是难以启齿。

“昔为同池鱼，今为参与商。”

眼见武定元默不作声，那掌柜模样之人忽然又是一声叹息，刚擦拭过玩笑泪却又要挤出苦泪。

武定元见他虽然额头、两鬓皆有华发，但那斯文儒雅气质仍在，书生意气亦是不减当年，又是千般思绪涌上心头，

“淳于先生，好多年俺都没有这样叫过你了。”

“臭显摆！你…”

赫连勃勃在一旁又看这两人兀自在那扭捏作态，带着几分妒忌便要打断他们。

忽然听到有人疑问，才想起身旁竟还有一人。

“你…早看出我是女的了？”

眼看几人兀自攀谈起来，竟把自己晾在一边，店小二知是二人熟人，立刻壮着胆子质问道。

“我小时候还抱过你呢！”

武定元收起情绪，呵呵一笑，在店小二灰头土脸但又软糯的鼻尖上轻轻刮了一刮；

她看见这人一改刚才的凶神恶煞，冲着自己嬉笑，心里好不生气，继续问道：

“你怎的知道酒里下了药？”

“小丫头，你也太嫩了点，哪有冲着官家人报黑话的，再说有这两家伙在，这能是什么好店，哈哈哈哈！”

说完武定元翘起靴子给她瞧了一眼，转头又冲着两人大笑，这一次笑中满是嘲讽。令得其余两人涨红了脸，不知如何开口驳斥。

“淳于叔叔，他到底是谁。”

说完这店小二干脆把手里抹布往旁边一甩，终于露出少女的灵动模样，坐到掌柜身旁拼命甩扯他的衣袖，不住的撒娇。

“十年前，你见过的，当时他还带了一个少年过来，你忘啦？”

“你说的是侯…景？！”

“小丫头，你怎光记得侯景竟然不记得你叔叔我！”

“你们这几人好没意思，平日合起伙来欺负一个小姑娘。哼！”

“可怪不得你姚叔我，要就怪他俩，早就看出来了，却不戳穿，嘿嘿。”

“姚兴，你说这话可不像你的行事作风，怎的见了秦中尉的千金就这般没脸没皮了？”

小丫头名叫秦青青，是这几人曾经共同上司的掌上明珠。

她的父亲也正是武定元此处远道而来想要寻求的强援——号称西北三千贼帅的秦重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