氤氲的空气里,幺幺的声音把迦蓝从遐想中拉了回来;“公主,是否决定解除蛊术。”
迦蓝想了想,还是道:“此蛊不解。”
“公主!公主请三思!”
情人蛊!
只要提及这三个字,羽鹜便会下意识地捂住心口。
羽鹜曾在一次东岳大帝的家宴上听闻幽冥界的老者们说过,那传说中的情人蛊噬孽缘之人的心,一旦这反噬之力加倍,凡人之躯灰飞烟灭,仙胎灵骨失去寿元,怕是连太乙救苦天尊都无能为力的。
那个时候羽鹜是万万没有想到,自己身上竟然被种下了情人蛊,也不知是和谁的孽缘。
他继而冷笑自己:这到底是什么缘分?
情为何物?
从未有人同他说过,那些日日审阅的案子里倒是可以寻到些蛛丝马迹:比如前几日刚审完的那个姚氏的案子,姚氏因为自己的情郎娶了另一个女子,就不惜跳江以死表明自己的心迹。羽鹜审判姚氏的时候,这坚贞不渝的爱情把旁听的几只小妖动容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可这当中终究逃不过因果,这一世乃至下一世,冤冤相报何时了。
羽鹜不多说什么,干脆利落地结了这案子。
还有许多对小情侣因为现实阻隔不能在一起,双双殉情的……类似于这些大大小小的审判相比那些为了大义牺牲自己的死着实琐碎麻烦了些。
这些生魂被送过来的时候都是怨念极深,他们并非不晓得他们会因此在这一世种下了不小的因,这因会成为下一世的业报报到他们身上。
可他们还是明知故犯了。
爱恨之间到底是爱多一点还是恨多一点?
羽鹜禁不住为那些生魂扼腕。相比之下,兴许他的爱苟且了些。上一世的记忆恍若被摔碎的琉璃盏,无论如何都不能拼凑出一个完整的样子来。
师父!师父!
他对她到底是一种怎样的感情?连他自己都说不清。羽鹜更不晓得这一世他在忌惮些什么,他的隐忍,他的伪装,大概都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羽鹜睁眼再看天际的时候,眼前是一片紫薇星耀,转身看见自己已然来到了紫薇星宫。抬头赫然可见的匾额上紫薇星宫四个大字令他喜不自胜,原来现如今,他竟可以凭着自己的心性借助玄天铃的神力来去自如。
羽鹜不知是该高兴还是该难过,这神力的每一次变化都来得太令他猝不及防。
猝不及防间,却听闻身后有人怒喝一声,一股神力朝他袭来,羽鹜一个闪身躲了过去。只听利器穿墙过的铿锵声,再看时,身后的宫墙已被破出一个如拳头大小的窟窿,这来势汹汹的阵式令羽鹜感到似曾相识。羽鹜模模糊糊地觉得,自己在很久以前也被人从背后这么偷袭过,只是那记忆模糊不清,他分不清到底是前世经历的事还是这一世很久以前的经历的事,抑或是在梦中。
心头那种隐隐预约的伤情又不知不觉地罩上心头。
“瞧你,连我的招式都接不住,你还是那个名声赫赫,威震四荒的酆都大帝么?”宫墙上传来少女银铃般清脆的笑声。
羽鹜循声看去,只见衍苕一袭粉糯裙高高地立在宫墙内一株菩提树上,手中执一柄明晃晃的剑,明媚的笑靥中残存着未收敛的杀气,身旁葱茏的翠色映衬着她的蓬勃朝气,斑斓的星辉又给她披上了一层圣洁的光辉。
“竟然是你!”羽鹜看了一眼树上的少女,蹙了蹙眉,顿时觉得心绪沉落了下去,遂转过身去紧了紧双拳把本想回击的招式收敛了回去。
方才那一下,他确然是起了杀心。
幸好他迟疑了片刻,否则恐怕会把对方击杀得粉身碎骨。
菩提树上无忧无虑的少女并未意识到危险,得意地从树上一跃而下,她如今轻功了得,仿佛只一瞬间就落地了,身上的粉色襦裙若一道霞光衬得她娇媚可人,少女收起剑鞘,轻盈地落在羽鹜跟前问道:“说吧,你来此寻我阿姊所为何事?”
“你又是怎知吾来此处的目的?”羽鹜心头微微颤了颤,只觉得这小丫头片子委实有点不知天高地厚。
衍苕笑得花枝乱颤:“那回师父帮你回溯前尘往事的时候,我在清镜亭外可看得一清二楚的,你对我阿姊执念颇深,可如今她已嫁人了,我劝你还是……”
“你竟窃视!”不等衍苕说完,羽鹜已上前一把生生拽住她的一只手腕,疼得衍苕直哆嗦。
“你放开……我……我不是有意窃视的,是因为……”衍苕挣扎。
羽鹜眼里尽是滔天怒火,连瞳孔都成了赤色,哪里肯再听她解释半句:“你可知,窃视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吗?”
被他厉声吓住少女红着眼眶无辜地摇了摇头,似是知道又似是不知道。
“事到如今你还在说谎,你自幼跟随你师父学习仙法,又怎会连这些都不晓得?!”
羽鹜却觉得这些她理当是心知肚明的,刚到无量梵境的时候,毕钵罗神君就告知过他,无量梵境可助仙者回溯前尘往事,只是在这过程中若被他人窃视,便会动了当事者命局,执念深者,会因执念太深而前功尽弃而亡。
羽鹜发出低沉的笑声。
原来,情人蛊,早已解开了,只不过,因为他人的窃视而导致他体内的执念更深。
那些时时被梦魇困扰的夜晚,竟是因为有人搅了他的命局!
恨意萌生,羽鹜恨不得杀了眼前的少女,他本可以扼住她的脖子,如碾碎一只蝼蚁般杀了她,可偏偏……偏偏她又生了一张肖似瑶姬的脸。
树上几只雏凤被惊走。
一阵微小的躁动之后,宫墙内传来一声厉喝。
住手!
说时迟那时快,羽鹜觉得自己的心口被什么东西深深扎了进去,撕心裂肺地痛!痛得他快要失去意识。
羽鹜捂住心口,心头的血不争气地溢出来,漫过他的手,然后浸染了他的衣衫,羽鹜抬头看见她,那个梦魇里唤他玄陵的人,她还是这般倜傥出尘,衣饰华美,只不过,眼前的这个人,如初见时那般神情庄严冷漠,同梦中之人是截然不同的性格。
“七星钉魂术,你怎会这种阴险的咒术?”羽鹜愕然地再次看向女子。
此时,眼前的女子亦看清了他,他听见她的惊呼,却不知从何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