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还是少年心性,可又不能说皇帝你啥都不懂别乱来吧。
“卿等要把事情弄得这么复杂朕也不反对,奉常可以按照需要去做,时间也不限。不过下一年,也就是朕登基第四年之始,不再从十月起,从正月起。”胡亥是铁了心不想再在十月初一庆祝新年了。
“至于卿等所奏暂缓陇西筑路筑城一事,不允。”胡亥该用皇帝权威蛮横时一点不客气,“诸卿需要好好想想一种情况,就是在实行深耕和双季种粮大有成效之后,田亩出产可能会翻倍,甚至翻几倍,原来一亩出产一石到一石半,翻倍后一亩出二至三石。粮多自己吃不完,就要换成财帛购置更多更好的生活物品,甚至可以购买肉食改善。这些生活之物有人制,可制物之人如果卖不出,谁还愿意制?这就需要商贾。单就农耕而言,当下可由官府租借耕牛,这只是近期。待农人有了余粮,有了财帛,就会考虑自己置办耕牛,那养牛的人,比如河南地的游牧族,他们会跑来卖牛?这还是需要商贾。”
胡亥说了一大套,端起瓷碗饮了一口茶,让这帮老古板先好好琢磨琢磨他的话。蜀地陇西跑了两三个月,回来后的一个好消息就是烧瓷成品率开始缓慢增加,烧瓷匠人也培养出来了一些,所以胡亥手中的瓷器也就多了不少。
“诸卿,农耕的变化会带来更多的粮粟,现在除了军需似乎还显不出增加粮粟的大变化,但这种变化总会到来的。所以朕请诸卿要把目光放长远,不可以今日之事去度量明日。”
胡亥又停顿了一下,“以河西商路论,卿等喜不喜欢西域胡商带来的毛织物?喜不喜欢在家中铺一块西域毛毯?喜不喜欢西域珠宝?喜不喜欢西域胡姬?现在秦以锦帛换这些东西,朕烧瓷、制茶则又增加两样可与胡商交换之物。”
他稍稍提高了一点调门:“问题在于,西域商路不通则胡商来一次大秦不易,路途损失也大,所以西域之物价格高昂。若能打通河西走廊,维护胡商之路,则西域传入大秦的货物就会增加,价格就会降低,诸卿家中就会多一些西域之珍。”
“另外也不能不看到一个很重要的问题。”胡亥表情严肃起来,“现在河西走廊为月氏所控,月氏与大秦一直相安而处。匈奴南向之路被我大秦所阻,其必西向伐月氏。若秦不助月氏,河西走廊地带为匈奴所占,不但商路被匈奴控制,大秦又多了一条会遭到匈奴侵扰的边境。”
“所以,”胡亥开始总结性发言,“无论从西域货物往来,从以贸易结好西域诸国、尤其是结好月氏,从防范匈奴控制大秦西边,几个角度上,河西走廊都需要大秦能随时完全控制。因此在陇西郡筑路,在河水岸筑金城,乃至向后在河西走廊内择点筑城驻军,都是必为之事。”
他转头对记录皇帝日常的史官说:“今日朕所言,一会儿都抄录多卷,分发今日朝议公卿。”
他又看回公卿们:“朕望诸卿能够多想想朕的话,还是要把目光放长远一些。”
公卿们心中如何想的先放一边,皇帝既然已经这样乾纲独断的说了,只能一起向皇帝行礼:“臣等领诏。”
这次朝议中,胡亥没有就公卿们热望秦军一鼓荡平山东的劝谏再多解释什么,他已经感到,单凭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难以扭转大臣们想要尽快恢复始皇帝创造的天下一统、重建大秦辉煌的热望,这些话还是让他阴谋制造的秦军败绩事实来表达吧。
王离和章邯也都参加了公卿朝议,所以结束时胡亥将两人留了下来。
胡亥先问了两人部队换防的情况,又问章邯替换王离守边的思路是否已经确定,会不会因刚去北边不熟悉情况被匈奴钻空子等等。
章邯回答说王离交接的很全面,基本情况和重要事宜已然清楚,而且两军各留两万融合,有熟悉各自防区的兵将融合进来,自然就减少了出问题的可能。
章邯顺便拍了一下皇帝的马P,说皇帝留下原有部分兵将多么英明云云。
章邯在公卿朝议上内心也是企盼皇帝暂时不要开西域商路的。公卿们劝谏皇帝那些大道理他倒是不以为然,毕竟做了很多年的少府卿,少府说白了就是皇商皇家匠作场,所以他对商贸、制物等事要知道的多很多,如果单从大道理上他反而觉得皇帝想的确实更有远见。
他不希望现在就开拓河西商路的原因更本位一些,因为要在陇西筑路筑城,皇帝明言要从秦锐中调七万卒去陇西,先筑路城,然后就成为河西军,反正不再归他统属了。但皇帝最后已下决断,他也只好接受现实。
幸好这七万人中本来还要配套搭出去的两三个裨将军,皇帝硬从王离的北疆边军中划拨,倒省得他再为此肉疼。
王离不但没有被皇帝扣走几个裨将的“蛮横”感到沮丧,反而因此更相信了皇帝确实真的要让他去开拓河西走廊。所以当章邯离开只留下他面对皇帝时,他立即就向皇帝表忠心,说一定会在后面山东的战事中,忠诚贯彻皇帝的诏命。
既然要谈谈阴谋之事,章邯一走史官也被胡亥赶了出去,所以胡亥说话也很随意:“今日公卿们的言论你也听到了,公卿们现在已将山东平乱的期冀都放在了你身上,你有何想法?”
王离很干脆:“臣以陛下之念为念。臣不懂治政,然平灭山东乱民不难,可陛下说过收复山东民心确难,且还有山东乱战后恢复民生赈济粮粟等事,臣深深赞同陛下。”
“我很相信大将军所言发自肺腑。”胡亥对王离的心态很清楚,就是他并不想去杀乱民,更想在拓边中立军功。
“不过大将军还要多多劳心,败自然要败,不然你也看到这些公卿光想着大秦荣耀,却有意识的忽略战后山东的治理之难。可败得不能太假,还要付出一些将士的性命,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只是要控制伤亡数量。你和章邯更替,将章邯留下二万卒混编后,还是需要拿出两万卒分布在荥阳到陈留一线保证你的辎重供给的。”
胡亥敲了敲太阳穴:“你用于伐赵只有十八万卒我觉得不够,所以我从中尉军再调给你二万卒。此番你领二十万卒行我密诏败归,但回归的可战之卒,包含章邯留下的那二万和我调给你的中尉军,不得少于十八万,也就是说,你最多只能折损二万卒。”
“嗨,臣已有了一个方略,应不会高于陛下要求的伤亡卒数。”
“哦,那你说来听听。”
王离开始叙述自己的规划,胡亥认真的听着,不时打断提出自己的见解。
两人正说着,姚展静悄悄的一路小碎步飘了进来。
“何事?”
“陛下,忠王、英王、嘉王殿外候驾。”
“那就让他们进来,王离,山东的事情待会儿再说,你先坐着。”
将闾三兄弟进到殿内向胡亥施礼,然后坐到王离的对面,王离虽未站起,也恭敬的直身向三王行礼。
“几位皇兄至此有何事情?”胡亥估计这几位公子爷是来要官的,他们被封王之后一直在家享清福,问题是这几位都是年轻少壮的岁数,无事可做的日子应该会觉得很难受。
果然,将闾一开口就证实了胡亥的想法:“陛下,大将军邯上一年大破山东叛军,臣等几兄弟都是赢姓子孙,却被陛下封王爵闲散在家,臣等很希望也能为大秦效力,宁可不要这个王爵。”
“皇兄倒是快人快语。”胡亥笑了。
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这是指在打天下的时候,大家一同与其他势力争抢江山,那么血缘关系就是最值得信赖的纽带。但当坐天下的时候,恐怕没有哪个帝王会对自己的兄弟掉以轻心,因为这些兄弟也是上一任皇帝的血缘亲子,也都有继承皇位的资格,所以这些兄弟通常都是养着不予实权,玩儿的狠的还会囚禁乃至杀掉他们。
现在这三兄弟堂而皇之的竟然来要官要权,胡亥倒是很相信他们心胸坦荡。很简单的道理,他们没有附庸势力,没有根基,就算当初胡亥登基时大臣们质疑的也是扶苏和胡亥到底谁才真的是始皇帝指定接位者,其他十几个龙子们都无权参与皇位竞争。而且纵观春秋战国历史,兄弟之间争夺王位的事情不能说没有,但也不算太多。
“现在倒是有一些事情可以让几位皇兄参与,只是这些事情都是比较艰苦和艰难,需要殚精竭虑,而且可能还需要学习。”胡亥略显迟疑的说道。
不等公子将闾说话,公子节先说了:“陛下,臣等愿意做任何有利于大秦之事,就是把让臣现在去做一名普通军卒,臣也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