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泥塑的宽厚手掌。
紧紧扒拉住狱神庙的庙门。
那紫檀木门框被生生捏得裂痕密布。
透过那方破败的庙门,他窥见了无穷无尽的黑色浓云,以及不断跃闪,有如隐龙的紫色电光。
仿佛整个苍穹……被那尊大手的主人囚禁于其中。
李鹤归望着那处产生异变的庙宇,以及从庙宇内伸出的手掌。
他的面色惨白如纸,仿佛被抽干了所有血液。
一种恐惧,一种源于本能的,对神灵的恐惧,席卷了他的内心。
”轰嗵——“
又是一只大手探了出来,庙宇的大门被挤压得彻底变了形。
李鹤归地瞳孔缩小到极致,大脑于这一刻更是变得一片空白,甚至在这一刻,他连呼吸都忘记了。
他的视野,完全被眼前的景象占据。
一尊无比……无比高大的神像正从庙宇内迈步而出。
随着其缓缓走出,这片于他而言狭窄且逼仄的牢房霎时向两旁移开,祂的脚下骤然增生出一大片空地,供他踏足。
而其形体……也逐渐与李鹤归昨夜惊鸿一瞥的,那个矗立在云层上的高大人影重合。
这神像绝非什么狱神!
李鹤归在被押进来时曾见过狱神的塑像——那是一尊面目狰狞的武将形象。
可眼前这一尊神像……
李鹤归竟无法描述出他的相貌!
如果硬要描述——只能说祂的脸就像一个漩涡,在不断地高速旋转,任何人都无法分辨祂的五官。
甚至你一旦细看,大脑就会产生一种要被那处漩涡吸扯进去,并被祂同化的错觉。
但这一切远远未结束。
随着祂的走出,李鹤归的心神变得涣散,意识不受控制地变得迷蒙起来。
与此同时,他的耳边竟然响起了无数层层叠叠的呢喃祷告之音:
“道君教化归一法,万物坐忘渡千年。”
“栩栩雕琢观自在,芸芸壁彩众生谦。”
“礼忏云岗独怆怆,人心不古拜锈剑。”
“风蚀雨腐越千年,黑云紫电隐圣颜……”
这呢喃之音直接模糊了李鹤归的神智,他的双目变得迷离起来,嘴唇也跟着翕动起来。
仿佛他也变成了这尊神像的信徒,在随着脑中无数此起彼伏的声音一同祷告。
随着李鹤归的祷告,他全身的器官开始流动起来,脑袋上时而长出两只手,时而生出一条腿,鼻子上时而长出一蹙头发,时而流出一串肠子,肚子上时而长出一个嘴巴,时而凸起半块脑浆。
直到最后,他全身的器官开始杂糅在一起,变成一块不断蠕动的血肉,再也不分彼此。
若仔细看,会发现这团血肉里流动着一团白色的气流,在血脉间游走,隐隐有一两声细微的声响自那团白气中传出。
细听之下,有如龙吟。
高大神像默默注视这团白气。
这一注视,仿佛过了千年之久。
“此番投影下界,只为寻龙。”
”只要再融合一条龙,便可真正做到万物与我为一,证得天地大位。“
神像的声音很是奇异,像是稚子,老人,妇人,男人以及无数动物的声音聚集在一起所形成的。
”但观此子……却是尚未化形的苍龙之属,仅有寥寥龙气,此时吸纳,获利几近于无。”
”甚至,此子都称不上‘龙’。“
”顶多算个池中物。“
盯着地上那团血肉,神像矗立良久。
半晌后,他宽大的手掌轻轻一挥,一团闪耀着玄奇光芒的光团融进血肉之中。
”姑且在此子身上种下一道印记,待其化龙之日,再将其炼化,证就天地大位。”
做完这一切,神像迈步,缩回了庙里。
下一秒,退散至两端的牢房重新合并,重新组回原来那个昏暗逼仄的狭长甬道。
监牢内那团血肉跃动起来,凝聚成李鹤归的模样。
不同的是他此刻双目无神,如同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
但听庙里一声震耳雷鸣,天边雷声再起,无数落下的紫色雷光被收回天际,又逐渐消隐。
李鹤归的身形开始不受控制地倒退,倒退,倒退——直到定格于他仰头望向棚顶的那一刻。
“啪嗒。”
一个水滴落在他的脸上,溅起一身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