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酒脸色苍白。

“基础生物质没有杀死大厦居民，一个也没有。”叶知继续说道，“他们只是换了种存在形式。我们共用所有器官，共享每一种感受；我们也是器官，同属于更伟大的存在。这才是真正的社会，没有压迫，没有债务，人们其乐融融，像心脏和肺一样亲密无间……”

李星远觉得自己又要吐了。叶知的言语和响彻脑海的呓语渐渐重合，让他眉头紧锁。

叶知脸色迷茫：“你在厌恶？可星空城不正是如此吗？一个人的价值，取决于他有什么样的义体；就算死去，器官也会在其他人身上继续存活。我们早就以器官为单位构造社会，可你却对更直接的表述如此厌恶？”

“人是器官的容器，器官是人的价值。”叶知的表情虔诚而幸福，“这就是星空城。我之前的想法多么荒诞，就算有再多人因我而死，我也未曾杀死过一个器官……我是无罪的。”

李星远盯着叶知的脸，却发现一滴泪水缓缓流下，反射着青焰模糊的光。

“不，刚才……刚才不是我。”他的表情变得痛苦，“那不是我要说的……”

“我明白。”李星远拍拍他的肩膀，感受着其中截然不同的骨骼结构，“我知道该怎么做。”

叶知的喉结滚动几下，终究没能发出声音。异化已经蔓延至他的胸腔，他再也说不出话，只有眼神还能表示他在抵抗侵蚀。

拜托你了。叶知的眼神如是说。

李星远转向陈酒：“我知道他为什么要说这些。既然被它吞噬算作‘融合’，那我就有解决它的办法。”

“你是说……”

“我会主动与它融合。”李星远道，“我的身体，当然由我说了算。

“到那时，我会放弃一切自我保护。你尽管动手就好，我可不信这团烂肉能扛住青檀会的会长。”

陈酒看着他，目光闪烁。从那对青色的眸子中，他读到了无数复杂的情绪，似乎是某种认可，但他无法说清。

李星远笑容灿烂：“别这样看我，会长。难不成只准你拼命？我这办法，可是能让咱俩都活下来的。”

雨水不住洒落，敲出喧嚣的白噪音，破碎的器官在上空漂浮，空气有隐约的血腥味。

“两分钟。”陈酒开口，“我保证两分钟内结束战斗。你要撑住，别变成整天胡言乱语的蜗牛。”

他点头，像D大厦走去。

将手伸进那团生物质的感觉很奇妙，好像在戳一大块温热的果冻。雨快停了，细碎的水滴落在身上，又顺着湿透的衣服滑落。

李星远觉得手掌开始麻木，然后某种“扩大”的幻觉就传入脑海，似乎手在不断膨胀，五指向无限远处伸展开去，千万滴雨水落在手上，而后手掌与身体的分界慢慢消失。

他似乎变成了那大厦中的怪物，同样的庞大身躯，雨水只能淋到腰部以下，胸口淹没于工业区的云雾，上城区的阳光洒在肩背之上。

“是这样，是这样。”无数人的意识开始在他脑海中回荡，“身躯是个罐子，把罐子打破吧，加入我们吧，变成我吧。”

“不。”李星远在心中回绝，“恰好相反，应该是你们……变成我才对。”

本能覆写发动，全部动作被强行终止，控制器官的能力当场中断，从这一瞬开始，覆盖D大厦的血肉陷入僵直，任人宰割。

烧灼的剧痛遍布全身，一寸寸皮肉化为焦炭，血液直接在体内汽化，然而李星远却泰然处之，甚至有些欣喜。

终于……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