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其塞按照约定将莺声带到了目的地，这正是之前莺声跳卡兰舞的大广场，周围都围满了人，大部分人都怨声载道。

安其塞将莺声接下马，单膝下跪道：“约瑟坦大人正在进行宣讲。属下还有自己的职务，因此不能继续陪在莺声大人身边了。”

莺声惊呼一声，急忙拉他起身，这是她头一次被人施以跪地礼，因此非常惊慌，脸颊染上薄红，“没事的……你已经带我见到约瑟坦大人了，真的非常谢谢你。”

“那，再见，莺声大人。”安其塞以认真而虔诚的神情看着她的脸说。

“嗯，再见。”莺声温柔地笑着，她看着安其塞骑上马走远后，走进人群中，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然后渐渐清晰起来。但她个子不高，踮起脚尖也只能勉强看见那人的半边脸。

他还是如自己记忆中一般高大而自信，如果没记错的话，现在的他是19岁吧。

“……布里斯顿周围的资源有限，但大地都被裂缝侵蚀，我们应全力寻找离开布里斯顿，向克里维尔城迁移的路线。为此，我的银白骑士们会每日都出发勘测，寻找离开布里斯顿的安全路线，请大家耐心等待。”约瑟坦的语气格外诚恳，“以及，由于公共人员的缺乏，我会组织大家加入到复兴计划中，当然，会为大家提供丰厚的报酬。”

“作为布里斯顿整顿计划的负责人，这片土地领主汉密尔顿家族的嫡子，我会尽全力负起责任，带领大家渡过难关。”

“说什么负责人，不过是在争夺继承人的争斗中失败了被流放至此的吧，说什么大话……”

“我们可不敢相信什么贵族，尤其是臭名昭著的汉密尔顿……现在可不是什么奴隶社会。”

不堪入目的话语传入约瑟坦的耳中，但他保持着一贯的微笑，一只手拉了拉白色手套，然后向台下打了个手势。

接着，一辆托运着什么东西的推车被四个银白骑士推上来，约瑟坦将其掀开，上面赫然是一只庞大的野猪。

“是野猪！这么大！居然是他们猎杀的吗？”

“太好了，我们有肉吃了！”

“这样的话，我们家那头猪可以暂时不充公了吧……”

所有人都变得喜悦，甚至赞美起来。约瑟坦站在上面，冷笑了一声。然后在人群的最后面看见了熟悉的身影。她明明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听见大家开始赞美约瑟坦，也高兴地抬起手臂挥动着。那个身影离得远又矮，似乎并没有发现他的目光。

他皱了皱眉。

这时，莫拉格村长弯着腰走上台，接过约瑟坦的话语，“此次人员征集由约瑟坦负责，希望大家都能遵从……约瑟坦的话。”

约瑟坦闻言，看向身边的老人，目光冷漠，但转向民众时，又柔和下来，令人看不清他此刻的真实想法。

“地震过后，似乎又爆发了不明病症的热潮。再次告诫大家，这类病人都是谷神大人所摒弃的罪人，因此需要在每个月的第一天焚烧献祭，这样谷神大人才会满意，没有病人的话，便经由我们村议会票选出一人处决。以上。”

人们对于村长的话的兴致明显高涨的多，对于约瑟坦的质疑声其实一直存在，即使他为了表示友好，捕猎到了肥沃的食物。又进行了几次讲话，人群散去，约瑟坦站在台上握紧拳头，面色是刚才未曾显现的阴沉。

偌大的广场上，莺声还站在那里，她有些踌躇着，但忽然勇敢地跑向约瑟坦。约瑟坦下来后，与身边的银白骑士交谈着些什么，莺声渐渐靠近他们，但不敢太近，就在约瑟坦的背后站着。

“将野猪运去食堂，交代好保鲜和整理工作，随后与我一同去北边的……”

“那个，约瑟坦少爷……”骑士的眼神望向他身后，约瑟坦也侧过头，只见几米远外，莺声像小偷一样扶着木杆站着，被他们发现了便不好意思地躲到木杆后，脸被盯得慢慢变烫发红，她小声说：“对不起，请，请不要在意我……”

太尴尬了，她以为远远的站着等待，不会被骑士先生点出的。

“……”约瑟坦似乎烦躁地呼出一口气，对骑士说，“你去办事吧。”

“是。”

“你要在那站到什么时候？”约瑟坦的声音是与刚才台上完全不同的低沉的、冷漠的声音。莺声从木杆子后走出来，脸还是红红的，但从噩梦中醒来，久违的看见约瑟坦，又记起那时他痛苦的模样，让她眼睛发酸。她笑着说，“刚才的演说很棒。约瑟坦太厉害了。”

听到这句话他顿时怒火中烧。这家伙什么都不懂，什么也听不见吗。民众们的那些质疑和冷眼刀子一般划在他的皮肤上，他并非不在乎，那些民众是他夺回权力的重要筹码，但筹码流失，自己的演说是失败的，莺声的话无疑是在挑衅他，嘲讽他。

“你真是一如既往蠢得要命。”

“只会说些漂亮话的人，如果我被鸡蛋砸中，你是不是还会说什么我真耐打？”

但面对莺声，他又说不出那些发狠恶毒的话来，真让人讨厌。

莺声用力摇了摇头，否认道：“不是的！”

她确实听见了那些不和谐的话，可那些话在她耳朵里都不是真的，只是谣言，因此她并没有在意，反而注意力一直在约瑟坦身上。

约瑟坦一定会是个好领袖，她打心底里这么认为。

“我说的一切都是我真实的想法，约瑟坦在我心里就是最优秀的人。”她的眼神出奇的认真。

约瑟坦愣住，湛蓝色的瞳孔倒映出少女的身影，他俊俏的脸庞侧过，露出高挺的鼻梁，然后抚起刘海，似乎在掩盖什么似的，“就算你这样想又有什么意义？那些民众可不这么想。”

“他们其实都很善良的，”莺声向他解释，“只要约瑟坦证明自己的实力，他们就会敬重你。”

“敬重，呵呵……”约瑟坦好像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笑话，笑的夸张，又鄙夷地看着莺声，“你是说因为给小孩子喂吃的导致他拉肚子，然后被他母亲狠狠打了一巴掌的“敬重”？”

“……”

“什么意思呀？”莺声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就是昨天刚发生的，你干的蠢事啊。”约瑟坦难得耐心地给莺声解释，露出疑惑的神情，“别告诉我你忘了，这才过去一天，而且你的左脸到现在还有红痕。”

莺声下意识捂住脸，她确实不记得这件事了，但据她所知自己与约瑟坦并不怎么见面，尤其是在外人面前，于是小声嘟囔，“约瑟坦为什么会知道这种事？”

但约瑟坦还是听见了，他脸色骤变，语气不太好，“问这个做什么。……好无趣，我先走了。”

“等一下约瑟坦！”莺声往前跑了几步，约瑟坦恢复到那副不耐的姿态，转过头来低眉看她。

“我今天是特地来见约瑟坦的。”莺声认真地说，“有很重要的事要和你说。”

莺声在来的路上一直在想，种子从没有说过这些事情不能和任何人说起，因为不可抗力，就算知道什么也很难去改变命运。她都能知道的事约瑟坦一定也可以知道。但是故事出现了奇怪的紊乱，就是自己被射杀那件事。其实她不想让约瑟坦知道这些可怕的事，但如果有约瑟坦的话就能保护自己不会被杀掉，然后顺利的牺牲了吧。

约瑟坦看着她认真的表情，突然别过脸，闷声道：“快点说，我赶时间。”

接着莺声就长话短说，将他们所处世界的童话故事，还有上一世被射杀的事告诉了他。

“所以，两年后的卡兰巴卡祭祀礼之后，一定要阻止我被杀掉，这样故事就可以顺利的继续下去，等我献祭之后世界就会恢复正常了。请你帮帮我，拜托了约瑟坦。”莺声恳求着他，双手合十，看起来像在撒娇一样，但更加地急切。

她并未发现约瑟坦急剧变黑的脸色，还有周围下沉的气压，沉默了一会儿，约瑟坦的表情前所未有的阴郁和毛骨悚然，语气冰凉：“我本来以为你就是个蠢货而已，没想到你是这么没脑子的东西。”

……

浸着寒气的话语像蛇一样爬上她的身体，沁入肺腑的寒意使她忍不住颤了一下。

“……约瑟坦”莺声没见过约瑟坦这样发怒过，有些害怕，伸出手想要安抚他，“别这样，我害怕……”

约瑟坦后退一步，躲开了莺声的手，随后发出冷到骨子里的笑声，语气里全是尖酸刻薄，“居然把一个荒唐的梦当真，什么童话，什么前世，狗屁不懂的东西你也信？你是不是还没睡醒，活在梦里？”

“还说什么跟我是天生一对？我看你就是痴心妄想！我约瑟坦·汉密尔顿会喜欢上你这种一无是处的村姑？别开玩笑了，你令我感到恶心，米娅。”

“牺牲……嗤。”他低下头，嗤笑一声，耸着肩膀，“拜托，究竟是谁给我们可怜的小夜莺下了降头？我说，你很重要吗？凭什么你一个人就能拯救世界？就算是真的世界末日也轮不到你来拯救，别把自己想的太伟大了。”

“你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我就谢天谢地赞美诺底亚了，求求你别再给我添麻烦了，好不好？”

他真的发了好大的火，莺声被他骂的愣住了，满脑子都是他对自己否定的话语，她差点要哭出来，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但还是固执地握住约瑟坦的手，“不是的……你相信我呀约瑟坦，真的，只有我……只要我最后跳入火海中……”

约瑟坦微弱地颤了下身子，看着她的眼神冷冽至极，“放手。”

“约瑟坦……”虽然很不想放弃，但约瑟坦那么排斥，她只好放开手。

“以后别在我面前提起这些邪门歪道，别让我厌恶你，米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