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渔高台挥袖,面向广场。
“今日下午,疏植君和韩少主就要回来了,晚上咱们在北三杈阖府宴酒。不仅有南庄的红沽酒,还有青丘美姬和仰珖杂戏班的表演。我请咱们北庄的所有兄弟们喝个痛快!”
“多谢庄主!”场中一片欢腾。
“灿儿,你也趁机好好放松一下心情。”
“哈,娘亲倒是提点了我。”子灿兴奋地跳了起来,“狎首领,你看过木偶戏没有?”
“回大少主,属下看过。”
“那就好。你把方才清理下去的东西都给我用线串起来,做成木偶。晚上酒宴散了之后,我要看木偶戏!”
“是……大少主。”
童尸木偶?
少年发指,五脏六腑一阵作呕。
“哦,留一块,给八号。”子灿指向还扒在菱形机括上的霜儿道,“给她吃肉。”
“是。”
少年看向霜儿,她的小脏脸微微抽搐,随即用手捂嘴,想必更是恶心得紧。
“至于这个异瞳嘛……”子灿的目光游向少年,“等他这双眼睛看完木偶戏,我就要把它们挖出来,做成簪子!”
少年心下大骇。就知道等待自己的肯定不是什么好下场。
子灿记得舅外公曾说过,蓝紫异瞳见血生光,明亮如珠,可生敬畏。蓝瞳众生敬之,紫瞳众生畏之。
于是他一见到少年这对异瞳便突发奇想:如果将其剜出,烈酒浸制,再做成簪花戴在头角上,那岂不是谁见到自己都会心生敬畏了?
这话说罢,他便披起大氅要离高台。两个侍女急忙跟上为他打伞遮雪,却被他回手一鞭子抽倒在地。
子渔原本是想跟着儿子多宽慰几句的,瞧见这情形,自然也就止步了。叮嘱了子狎几句,无非是清洗干净、别弄坏了台中陈列之类的,也便离开。
黑衣们再次满场收拾残局,撤刀抬尸,清洗地面。霜儿终于顺着机括慢慢爬下,被一个黑衣拎到少年的身旁蜷缩起来。
少年感到她全身都在发抖。
原来,她并非不怕。
想来此前她那反常之色,也许是因为连日与死亡擦肩而过。惊惧过头,反而麻木了。
“狎首领,这些是今天刚抓来的奴隶。”几个背着弓箭的侍卫策马来报,身后的木车上载满昏睡的孩子。
“怎么这么少?”子狎眯起眼,“罢了。赶紧都用猎奴枪扎好,别忘了涂醉骨散。”
幼奴本就少,子狎如何不知。
除了原本就是奴隶之子,贫民当中若不是实在困难,谁会贩儿为奴呢?最近他们已经扩大了搜索的范围,甚至都开始捕捉流浪儿了……
若是哪天当真供应不上大少主,兄弟们全都得遭殃。真是发愁。
少年看着黑衣们往枪头上涂抹一种黄色药水,一个个昏迷的孩子被拎起,一根根铁枪扎入了他们的身体。包括霜儿。
这些枪头较一般铁枪来说更长,黑衣们的手艺也很熟练,扎不到要害,幼奴们既死不了,也跑不了。
蒙斯汉部域的醉骨散。
少年听说过这东西,是医圣门的麻药。怪不得昨日自己使不上力气,昏昏沉沉醒复睡,原来是因为它。
黑衣们收拾完毕,每个挑上三两幼奴便往回赶。
少年心中暗自庆幸。他们只顾着处理新来的孩子,许是见自己身上原本就扎着铁枪,居然忘记给自己再施醉骨散。
若想逃出生天,机会就在今晚。
且只有今晚。
“狎首领,你说咱们还能去哪儿弄到小孩儿啊。总不能去偷抢良家民众的吧?”
“自然不能。但如果实在没办法的话……”子狎话到一半,说不下去了,“唉。自从苏儿跑了之后,大少主就性情大变,如今是越来越喜怒无常了。”
“要我说,狎首领有什么错啊,天天都要挨上几鞭子,脸上的伤就没好过。”
“别说狎首领了,你看大少主连子渔庄主都不搭理了。”
黑衣们在背后议论主子,却不料幼奴当中还有少年这么一个清醒着的,把此间原委听了个一清二楚。
原来,北庄神府中有一个十四岁的白狼族侍女,叫苏儿,是七年前子渔君买回来的女奴。
苏儿娇俏活泼,从小陪伴子灿一起长大,深得他的喜爱。子灿任她予取予求,自己的锦衣玉食、金银财宝全都与她分享。出了神府,苏儿行走在子灿身边,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另一位少主,就连府上的执事、侍卫都对她礼敬三分。
直到前不久,苏儿忽然请求子灿为她脱了奴籍。起初子灿害怕她就此离开,故而不允。结果苏儿便成日冷着子灿,对他不理不睬。
还没几天,子灿就忍受不住去哄苏儿。苏儿说自己绝不会离开他,只是不想一辈子都背负着奴隶的身份罢了。不然再过几年,怎么嫁给他呢?
这话说得子灿小脸通红,当即就答应了苏儿。
没想到,苏儿才刚脱了奴籍,第二天就不见了。非但她自己走了,还带走了许多财物——其量之大,可断定绝非是一次盗走,而是一次又一次,分批运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