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君,我就是梵音啊,当年你在妖界救下的那条小巴蛇,帝君忘了吗?没关系,只要梵音记着就好。帝君你看,我能幻成人身了呢。可是梵音再也不能化成原形了,那有什么关系呢,我一点都不介意,即使他们都说我很丑,身上都是交集密布的伤疤,可我却觉着这些伤疤都是有意义的呢,帝君你说是不是呢!”她巧笑倩兮的眉眼间皆是琉璃神色,当是比那天河中的星辰还要美上三分。
那是他第一次见她时感受到的,如果不是有这一双顾盼的美眸,或许他也不会注意到。他的每一次见她都是在笑,哪怕后来她的笑中蕴含了他看不懂的苦涩,她却依然还是在笑着。好似笑着笑着就不再痛了。他不知道她的身上究竟蕴藏着多少秘密,但像她这样一个年少的女子该有什么烦恼呢,才会有那样的神色?他总是在她脸上看到不属于她年纪的哀痛,仿佛那才是真实的她。她说她身上有许多伤痛伤疤,他确实知晓她曾伤得不轻,却不敢去轻易触碰那些过往,怕触痛了她。如今她自己能说出来,是否证明她是真的好了?
“帝君,你一定不知道我的家乡有多美,我喜欢坐在屋门前的枣树上看着远归的亲人,我喜欢吃青枣,因为阿娘说如果痛的话吃了甜的就不痛了,她从小就是这么安慰我的。所以我每当疼痛的时候就会想到青枣,它不止是甜,还寄托了我对亲人的思念。可你摘了青杏给我吃,那日我捧着你留下的青杏,心中第一次知道,我没有做错,我也不觉着苦。虽然青杏又酸又涩,但我还是觉着它比青枣还甜。只要是你给的,就是穿肠毒药我亦甘之如饴。”她好似又回到了当日养病时的秋荷殿中,就站在那霏霏杏树下,枝瓣栖落了满肩头。而她看着远方,也不知究竟在看些什么。他只知道从她眼底的悲伤好似能蔓延到他心底。
她说:“帝君,你幸福吗?如果你觉着幸福,那就是我想留给你的,快乐的回忆。在琉璃宫中的百多年也是我最快乐的时光,虽然你总是逼着我修炼,逼着我背许许多多的经书,逼着我将灵力贯通。但我知道你不会随随便便给人灵力,我在你心中还是特别的,毕竟你曾亲自照顾过我。这些都足够了,足够让我从你身边离开。因为我知道芙蕖仙上其实并不喜欢我,不止是她,二十四天宫和整个天界的人都不喜欢我,我不受管教,冲撞天帝,惹出不少是非,也给灵犀仙子添了不少麻烦。还有最主要的一点是,只要我还在琉璃宫中一天,芙蕖仙上就一日不会安心,因为整个天宫的人都知道我是为了谁而来,只有他不知。”她凄楚自嘲地笑,仿佛唯有如此才能让心里好受些。她想将他好好记在心底,或许这是最后一次了,她能肆无忌惮的看着他。
她很想摸摸他的脸,但她克制住了。她想只有彼此洒脱的说了再见,心中就不会留有遗憾了。而她,始终都不属于这里。不管她多努力多勤奋,错过了就是错过了,强求不来。在她之前他已经先遇到了芙蕖上仙,哪怕她再不甘心她也要学会认命。
她轻声笑着往后退道:“帝君,梵音想要的从来不是至高无上,所以我恐怕做不了无渊弟子了,无渊弟子高贵清冷,永远都只能站在那万人之巅,而那万人之巅的身后是空丈无涯,太寂寞了,不适合梵音。梵音一生最受不了的就是束缚,无论是道义责任还是六界众生,都不该交到我这样的人手中。梵音叩谢帝君百年的指点,余生未报,恩情难还,只有散去这千年灵力方得自在。”她说着蕴起一掌贯穿全力,狠狠拍向自己的胸口。那一掌倾注了什么直教他看得心骇。
也是这一掌让他顷刻乱了方寸,甚至来不及想这究竟是个圈套,还是她心底真实的声音。他抬腕催动灵力替她挡住了那一掌,可也正在此时那掌风临换了姿势,朝着他面门劈来,若是得逞,将会伤及他的仙根。幸得他另一掌中换劲,便是识破了饕餮的诡计,倾下迎了一掌,再朝着饕餮胸口拍下。饕餮哪里知晓他并未被迷惑,而是假装在它面前使了个计,待饕餮以为他中计后再好面对面对它沉痛一击。这招攻心计中计很容易将敌人迷惑,根本分不清到底是在迷惑谁,又或者都是局中人。
饕餮被击得连连到退好几步,恼怒之下击出十分掌力,朝着神帝拍去。然而饕餮拍中的不是别人,正是替神帝挡下的梵音。与此同时,神帝也运力朝饕餮击去。两股力量此时正同时汇聚着击向了梵音,待他反应过来堪堪收回,却是被自己的灵力反噬所伤。她口中呕出数口鲜血,几乎站立不住而跌跪在地。神帝抬起眉眼来,一口气尚未松懈便心中大骇,他不敢相信的看着眼前离自己几步远之人。错了,都错了。他算错了饕餮的诡计,漏算了她不会对饕餮伤他置之不理。正是看出了这点,饕餮才将他们都利用了。而在她之后,饕餮正暗自得意地笑看着。
没想到这个小丫头竟会真的是神帝的软肋,它还以为他这个人冷心冷肠,是绝不会为了任何人事而动摇的,却没想到他也会有逃不出情字的一天,当真是有意思的紧。
“饕餮。”神帝面无表情祭出一掌,另一掌中唤出东皇钟,朝着饕餮猛攻而去。他无意再恋战。
梵音很想再看看他们打架,她一直都很期待看他打架时的风姿,然而方才她挨了饕餮和神帝各一掌,只觉得胸口钝痛难忍,像是全身都浸在烈火中焚烧。他大概也不会想到会伤了她,从他惊骇的神情中她读到了令她看不懂的情愫。好似有什么东西正从他波澜不惊的眸底一点一点龟裂,让他的眸子不再是暗黑无波,至少,至少那里不再无动于衷,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