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嗬嗬。”

老巴顿的喉咙就好似含着浓痰，又有些漏风般地嘶哑笑着，他慢慢挪开脖子，颤颤巍巍地伸手拉开柜台的抽屉，摸索了好久，终于从里面摸出一盒火柴，划了几根火柴才点着了一旁的煤油灯，最后“啪”的合上了灯筒。

灯光虽然不算明亮，亚修却也终于可以借着橙黄色的火光，仔细看看这位光听声音，就可以判断出来他身体状况不太好的店主。

从外表上很难判断老巴顿究竟多大了。

他的面容憔悴消瘦，脸颊的位置几乎没有肉，薄薄的一层皮肤贴在骨头上，颧骨的位置看起来就格外突出。

头发还算茂密，但却是乱糟糟的，快要齐肩的长度，几乎找不出一根黑色，灰白的发丝干枯地纠缠在一起，写满了疲惫的沧桑。

但是巴顿的皮肤上面却很少皱纹，琥铂色的眼睛也格外明亮透彻，如同孩子般无暇，却又藏着温润的，洞察世事之后的智慧。

“关上门，坐吧。”

老巴顿终于坐直了身体，动作吃力地趴在柜台上，舒缓片刻后，连说话气息也似乎顺畅了一些。

亚修点头，在柜台前的椅子上坐下，灯光照耀下，他突然注意到老巴顿的衣服袖子格外长，连趴着都没怎么露出双手，另外似乎也有些过于宽大了，显得并不太合身——当然，也可能是他本人身材过于瘦弱的缘故。

趴在柜台上的老巴顿有些费劲地喘着气，短促地咳嗽了两声，语气疲惫地说道：“你……用的好像有点快。”

真是一个让人不太愉快的话题……

亚修嘴角微微抽搐，被老巴顿这么一提起，最近发生的事情全都在脑海中闪烁而过，就更像噩梦一样了，根本没法细想。

又是邪神祭祀，又是超凡物品的，活的还能更艰辛一点吗？关键是，收入寥寥。

“现在‘弦月’还是三百纳尔？”

“三百三十纳尔。”

亚修忍不住嘀咕道：“又涨价了，怎么除了纳尔没涨价，其他什么东西都在涨啊。”

“实际上，恰恰相反，纳尔又有变得更加便宜的趋势了。这才是‘弦月’涨价的主要原因。”由于这句话太长，老巴顿中断了好几次，花了将近一分钟左右的时间才艰难地陆续说完。

亚修忍不住扶额叹息，真是和见鬼一样，就算穿越换了个世界，也躲不开通货膨胀了是吧？

“要多少‘弦月’？看在老主顾的份上，这次还是算你三百纳尔一枚子弹。”老巴顿说话倒是越来越流利了，就好像生锈了很久的机器，终于有人给它上了油。

“嗯……”亚修在心里默默算了一下自己现在的资产，以及古索和纳尔最近的换算比例，很有底气地说道，“先买50枚弦月子弹。对了，一枚‘繁星’大概多少价格？”

“一金币。除非金币下跌的太厉害，不然不管什么兑换比例，一枚繁星最少价值一金币。”

亚修面无表情点头：“好的，我就是问问。”

嗯，太贵了，买得起但是没必要（真的）。

“嗬嗬。”

老巴顿的声音听起来清晰有力了不少。

他促狭短促地笑了两声，没有多说什么，低下身子，似乎打开了柜台下方的另外一个抽屉。很快有连续的金属碰撞声从柜台后传来，他重新露头，撑着上半身，费力地将一个皮制的小包扔到了桌面上。柔软的皮革已经起到了不错的缓冲隔音效果，但响起的声音依然稍显沉重，鼓鼓囊囊的包裹里面还传来了金属物体滚动的声响。

老巴顿用右食指上那片厚厚的，未曾修剪整齐的指甲敲了敲桌面，似乎为了省力，他用亚修正好可以听清的力度，慢慢的，轻声说道：“这里是五十枚正品弦月，数数吧。”

亚修站起身走到柜台前，松开了包裹上扯紧的口子，将银色的，外壳上镌刻着玄密纹路的子弹倾倒到桌子上，一枚一枚排好，来回仔细数了两遍，确认无误后将子弹重新装好，收入怀中，满意点头：“是五十枚。”

“那么承惠，总计10古索500纳尔。”

老巴顿撑在桌面的右手终于探出了宽大衣袖，右手大拇指，幅度明显，姿势熟练地搓了搓食指和中指，做出一个极为通用的手势，亚修当然也懂得。

亚修恋恋不舍地摩挲着金币粗糙的表面，摸了好几次才掏出十一枚金币，垒在桌面上。

有一说一，要是再做几次白工……亚修想想家里那个喜欢喝酒、跳舞，未来还可能喜欢抽烟、烫头的败家婆娘，总有种朝不保夕的紧迫威胁。

“钱货两讫，交易愉快。”

老巴顿颤巍巍地收好古索，用指尖碾着，将一枚500额度的纳尔推到了亚修的面前，咧嘴露出与他外形完全不相符的，两排格外整齐的牙齿。

亚修握着那枚纳尔，问道：“对了，还有一件事情想和您咨询一下。”

“唔？”

“前几天我碰到了一面镜子，超凡物品……”亚修大概表述了一下那面镜子的情况，“您有听说过，谁会把这种东西卖给普通人吗？”

老巴顿收在袖管中的手指微微颤抖了一下，他低头思忖了几秒钟，缓缓摇头：“我不清楚。我不是消息贩子，只是卖点真理而已。”

最后这句话和万物熔炉有关，他们总是将武器戏谑地称呼为真理。

真正能够代表真理的至高真理对此保留意见，也仅仅是保留意见……毕竟拳头的尺码，确实没有那群肌肉发达的肌肉棒子粗。

亚修有些遗憾，但是也没有再多问了，他仅仅是好奇而已——智慧神的大多数信徒，除了对于未知的事物有足够的好奇心和执念以外，并不是多么固执的群体。

嗯，当然，上面这句话也可以这么理解，包括亚修在内，至高真理的信徒们，基本都是一群作死小能手，这是深入骨髓的天性，越是行走在这条神系的路径上，就越难克制。

作为至高真理的信徒，哪怕是一条咸鱼，也会想想自己到底腌入味了没有。

这种转变的趋势，不光和神系有关，更和他们所选择的具体概念息息相关。

准备转身离开的亚修突然想起了些什么，又转了回来，将那枚找回来的500纳尔扔到了桌子上，叮当作响：“差点忘了，我还要买两块面包，还有一条毯子，您这边应该有货吧？”

“有。”

老巴顿屈指将那枚硬币推了回去，干咳了一声：“不值钱，免费。”

亚修想了想：“那麻烦拿一条厚一点的摊子，嗯，最好是你用过的老旧毯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