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19章 却从身外觅神仙(2 / 2)不良人旧史首页

阿姐迟疑的目光落在降臣脸上,又陡然偏向一旁施施然的袁天罡:“我......”

石塑铁铸的人分毫未动,连个眼神都吝啬给她一个:“让她去。”

无名火自心苗烧起,又被阿姐强压下了,她清楚现在还不是跟他们翻脸的时候。姓吕的医术一窍不通,她自己医书也才啃了半本,根本不足以分辨吕用之“丹药”效力,她还用得到他们……

要忍。

阿姐咬了咬牙,最终只甩开降臣的手,径自追着人群去了。

降臣盯着阿姐远去的背影,甩两下被抽疼的手,半晌一声嗤笑:“大帅是看她垂死挣扎的样子有趣?”

袁天罡回给她一个看傻子似的眼神,撂下一声“回邓家侯着”,便闪身消失不见。

“欸,大帅......”降臣声音还不等出口,眼瞧着人影已离了邓林村,向远处贺兰山去了。

降臣目光从村外转向村内,再转回村外,一跺脚:“你让我回去我就回去?”

以降臣的功夫,若真想隐藏,这村庄自然无人能发现她。

百十号人的队伍扯得老长,阿姐跟在最末,正艰难向人群中挤去。降臣瞟她一眼,并未停留,而是沿着人龙跃到最前,悄悄吊着那装神弄鬼的吕用之。

见邓上座将众人拦在门外,独放排在最前的一人进去,降臣趁隙翻身上了房梁。

“这丹药有数,予了你倒是无妨,只尚缺一味药引方可成丹。此物却也不难——”听那吕用之老神在在道,“精金二钱足以。奈何贫道身无长物,又向来不将这些黄白放在心上......”

到这儿降臣已经懒得再往下听了,鼻尖微动,辨明方向便闪至后院。

果然这吕用之家无鸡鸭六畜,缺粟麦五谷,倒是堆着几箩筐草药,不外乎大黄、附子、苍耳等寻常草药罢了。看炮制手法极其粗粝,多半是他自己做的。

一旁的棚里支着细磨、石臼等,另有十几粒制成的“丹药”。降臣顺走两粒,懒得再听吕用之胡诌,翻墙回了邓家。

晚间阿姐捧着食盒前来送饭,才迈进门限,脚边已被甩下两个滴溜溜的黑丸。

降臣懒洋洋半躺在榻上,半虚着眼看她:“你不会想管我借二钱金买这垃圾吧?”

阿姐手一抖,藤编的食盒内发出粗陶细瓷碰撞的杂响。那双吊睛猫眼死死盯了它半晌,阿姐终是一步迈过,将丸药踩得粉碎,抬头面向降臣时已神色如常。

“你看额像个瓷锤?”阿姐翻了个白眼,将食盒重重摔在榻上,“赶紧吃,额还要去找老伯学医呢,趁着你们滚蛋之前。欸,你们今天怎么会去村口凑热闹的?”

降臣戳着味同嚼蜡的饭菜,撇嘴道:“我怎么知道大帅在想什么?”

在外折腾了一天,邓上座在忙着点粮帛,尽然忘了催阿姐收拾碗筷,她这才能借着送饭的机会去烦袁天罡。

“老伯,这浮脉和中脉我怎么摸不出区别啊?”

“老伯,这濡和微咋分辨?”

“老伯,你给我看看,我们这山里产的附子行不行?”

饭菜从热烫放到温凉,阿姐没有半点要走的意思。她瞧不出这人有没有因白天的事厌弃她,不敢胡乱开口,便装着糊涂如往常一般狗皮膏药似黏着不走。但见自己没被赶出去,多半......老伯大人不记小人过,没跟她一般见识吧?

“......”袁天罡终是摘下面具,执箸,夹了一筷子精白油亮的米,没了半层皮的眼觑着那洗净晾干的附子,“尚可。”

“咕咚。”阿姐哆嗦着手,仍坚持举稳那几张她小心保存下来的树皮,将其上模糊不清的字迹亮给袁天罡看,“这续命汤有的说放桂心,有的说不放,到底放是不放啊?”

“桂心味苦、辛,无毒。”那骷髅开口噬下绿白,将人间烟火绞碎,“治心痛,咳逆结气壅痹,上下痢,杀三虫。可添。”

又半晌,房内只剩下袁天罡咀嚼和阿姐用钝刀刻树皮的声音。

“你弟弟浮脉太弱,皮软肉薄,尽是筋骨,原就不易诊脉。当先熟平脉,再辨诸脉。”袁天罡细嚼慢咽,食物残渣倒不影响吐字清晰。

“平脉,我诊过啊。”低了头,小丫头胆气又恢复三分,“村头的老黑,我抓着摸过。哦,就你们进村看到那条老狗。总不能找我二大爷他们吧?嘿,能让我练手才是见咧鬼。”

“......”咀嚼的声音一顿,又继续响起。

沉默片刻,阿姐壮着胆子抬头:“老伯,我拿你练手成不?”

“去找降臣。”回答没半点犹豫。

“早问过咧,老太婆抠门滴很。”阿姐斤了斤鼻子,“况且看她那把自己大卸八块的劲头,不像平脉。”

袁天罡盯她两眼,放下筷子,将手腕翻开,摊平放在桌面上。

阿姐两眼放光,忙伸出皮包骨头的短指搭上去。只才触到,脸色就是一变,半晌又不信邪似的换另一只手来试。

再片刻,阿姐猛地自榻上滚落,指着袁天罡,双瞳惊怖,这回不止手臂,连声音都发着抖:“你你你你你......老伯,你......”

半晌吐不出个囫囵话来,阿姐咬了咬牙,强撑着手臂爬起身来,一溜烟跑了。

袁天罡嗤笑,重覆铁面,慢条斯理将残羹收拢一处,翻手熄却烛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