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氏连连点着头赞叹道:“真是个刚烈的姑娘!要是这么说呀,干娘今天这件事就算是提对了!——其实啊,放下妻妾名分先不说,要说其它方面还真是都挺合适的。咱们两家门当户对,你们俩的年纪也相当。至于说名分,干娘刚才不是说了吗,娶你过来就是当家作主来的!等你过来后,不光蕃儿的小家,就是严宅上上下下这几十口子的大家也是交给你来当,干娘我呀,就安心当个大太奶奶,好好享几天清福啦!哈哈哈哈……”
小姐也让她说得抿着嘴儿笑了起来。
挑开了这层窗户纸,陆小姐心中十分舒畅,没过几天就给哥哥捎信,把自己接回了陆宅。找个方便时间,她把这桩亲事对哥哥言讲,陆炳乍听颇感意外,甚至怒火中烧。为人妾室地位卑贱,妹妹若是这样出阁,岂不让陆家颜面尽失?!但他是个精细缜密之人,知道妹妹素来性情清高,如今做出这样屈尊下就的抉择必有缘故,便按下性子,用心静听。待妹妹把前因后果、情由曲折仔细一说,他也不由得深思熟虑起来:若是绝口打消妹妹的念头,以她的性格和现实状况,无异于要她今后独处闺房,终老一生,这未免太过残酷了。再从男女双方以及两家情况来看,除了做妾室这一点不尽如人意外,别的方面的确倒也是都说得过去;而反过来,若是有同样条件而能做正妻的机会,那么不够资格的就是自家的小妹了。既然做人妻已不可能,那么为妹妹着想,只要把事情做得机密,不使陆家丢脸,那是不是便可以勉其难而为之呢?
思前想后,他便也认为这终究来说的确是件好事,能使妹妹的终身有个不错的归宿,于是,他对此事也十分热心起来。为此,他专门去了趟严宅,严嵩热情接待,并再三保证,陆妍过门之后受到的绝对是与妻室一般无二的待遇;而陆炳则表示,陆家会陪送足以维护女儿颜面与身份的嫁妆。双方约定,像娶妻一样进行纳采、纳币(注),只是迎亲程序改为秘密进行。严家仆人中有谙熟说媒拉纤的中年妇女,便与管家严忠一道承担了纳采、纳币之务。迎亲之日,陆妍乘坐一顶寻常小轿,由陆炳骑马陪同来到严宅。严家迎进去后,陆炳在三进院颐春堂西配房的世蕃书房中更换婚庆吉服,由严嵩陪着等待举行婚礼。陆妍来到内宅,欧阳氏和世蕃的妻妾把她围在中心,一起替她按照新娘子的装束梳妆打扮。只见她:
头戴凤冠珠翠摇,
红衫外套花红袍。
红裤红裙红花鞋,
身披霞帔态窈窕。
大红盖头遮娇容,
千般妩媚待良宵。
都道人生有四美,
洞房花烛过鹊桥。
婚礼在颐春堂隆重举行,一对新人拜天地、拜祖宗、拜高堂、夫妻对拜,而后摆宴庆贺,尽欢方罢。婚后果如欧阳氏所言,世蕃正妻魏氏生性懦弱、体虚多病,只求自保,不问家事;大妾赵氏本是青楼女子,幼失双亲,如无根浮萍,除了讨丈夫、婆婆欢心,更不敢多言一句;二妾顾氏原是绸店老板娘子,跟了世蕃后仍然料理绸店的事,平日也多住在店里,对家事更是漠不关心。所以,严宅大事小情就全都落在新来的“陆四奶奶”手里,仆从人等无不听从,日子过得十分顺遂心意。陆炳那边严守秘密,有同僚、亲朋问起陆妍情况,他只说去外地与父母同住了。然而不想有一次皇上也关心地询问及此,陆炳不敢欺君,只得以实相告。皇上听了颇为同情,还赏赐二百两银子作为贺礼,令陆炳感激涕零。
各位看客阅读至此,对严世蕃的手段是否颇为惊叹?他凭借自己精准无遗的机谋巧算,把一件几乎不可能的事情做成了事实。虽然他知道,陆炳不可能就此成为像赵文华那样与自己同声相应、同气相求的死党,但今后通过这位大舅哥,可以获得许多信息,探知各种动向,从而使严家在聚敛财富的同时处于未雨绸缪的有利地位,这便是不可小觑的成功。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注:纳采,指男方欲于女方结亲,男家遣媒妁往女家提亲,送求婚礼。纳币,是男方向女方送聘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