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介老朽,哪有精力指点他?先前跟他聊过军事,感觉他懂得比我还多,有些用兵之法极为新奇,我都闻所未闻......咳!你看他弄出来的那些火器弹药,如此厉害,岂是我能教的?说他是奇才也不为过。”
李贽点头道:“嗯,此子的确厉害,不仅会打仗,还标新立异去除陋习,不古板,甚合我胃口。呵呵!”
谷庐叟笑了笑:“我看他倒像你学生,只是比你卓吾兄还稳重些......”
“哈......”
李贽大笑起来。
谷庐叟突然叹了口气。
李贽问道:“老谷,你叹啥气?可是有事?”
“我没事......咳!想着阿枫呢,有点替他担心......”
“担心啥?”
谷庐叟看了看一方晴空,随后道:“树大招风,阿枫秉性耿直,又好打抱不平,担心他日后步我后尘呢......”
“嗯,这倒是有可能。”李贽点了点头,“那小子,当年连钦差都敢打,我听说后还真着实佩服,若不然后来他请我来这里,我都不一定来。”
“这里如此别有人间,你若没来,肯定会后悔的。”
谷庐叟一笑。
“卓吾兄,你我二人要给阿枫写信,劝他要内敛锋芒,不可太张扬,如今不同于在隐龙谷了,遇事得按官场的规矩办......咳!”
“老谷,你咋还这般谨慎呀!”
李贽有些不以为然。
“当年你就是太忍让了,事事逆来顺受。自张太岳仙逝后,更是颤颤惊惊忧谗畏讥,以致无端遭贬,当年你手握重兵,若是......”
“卓吾兄,打住!”
谷庐叟慌忙站了起来,伸手止住了李贽的话头。
“万不可如此讲,万万不可!咳咳……”
“好吧,不讲这些了,你身子骨不好,莫要激动!”
见谷庐叟情绪激动起来,李贽扶着谷庐叟坐了下来。
谷庐叟又坐了下去,喘了几口气后慢声道:“戚某功过,自有后人评说,我不愿再提及过往了,望卓吾兄体谅......咳!如今,你我都风烛残年之人,不会再去贪图福贵,可阿枫一路走来不易,官场险恶,祸福难料,不想他有差池啊!”
李贽点了点头:“嗯,我晚上就修书提醒他一番。听童九说,过几日要派人去那边呢。”
“好,我也写一封,到时候一并带给他……”
谷庐叟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道:“上个月收到阿枫的信,要我多注意身体,还特意从云南捎来了镇咳药,挺有效的......”
李贽看了看谷庐叟:“看你气色,比冬天要好呢!”
“嗯。”谷庐叟点了点头,“说来惭愧,卓吾兄还年长我一岁,我这身体竟然还不如你......”
“你原先常年征战落下病根,能跟我比嘛?我冬天都可洗冷水澡呢......”
李贽呵呵一笑,摸了摸自己那硕大的脑门,随即又道:“听说你还时常去给军士们讲排兵布阵之法,能扛得住么?可要悠着点!”
“咳!我也是纸上谈兵,只是那帮年轻人爱听罢了,阿古和童九俩口子平日把我也照顾得好,没事......”
谷庐叟淡淡一笑。
“若不来此地,我恐怕早就不在人世了,这动动嘴皮子的事,尚可为之......”
一只小鸡仔离群了,慌不择路地走到两人跟前,李贽伸手将它捉了捧在手心。
“老谷,你看这鸡仔,犹如刚出生不久的婴儿......”
李贽仔细看着手里的鸡仔,满眼都是爱怜之意。
“它们会长大,一代又一代,生生不息,而你我,真的是老了啊!”
谷庐叟看着李贽手心上那只“叽叽”叫着的鸡仔,一时没有说话。
李贽将鸡仔放在地上,那鸡仔跌跌撞撞地跑开了。
谷庐叟看着跑远了的鸡仔,喃声道:“卓吾兄,终有一天,我们都会死去,你为此而恐惧么?”
“我不惧死!死亡不过是躯体腐烂而已。相信百年之后,定当还有人会读我的书,说我的事,我李贽仍是活着的,无非是换个活法而已......不仅是我,你亦如是,还有张太岳亦如是!”
谷庐叟一时没有说话,随后叹了口气道:“上月收到汪南溟的信,得知王凤洲在前年走了......咳!如今,他的身子骨也不好,想来看看我,又怕路上颠簸出意外……还有徐文长,听说也是时日无多了......”
汪南溟是汪道昆,王凤洲则是王世贞,徐文长则是徐渭了,这三人都是谷庐叟的好友,特别是汪道昆,可谓是他的至交。
李贽突然想起什么来,当即道:“多年好友,天各一方不得相见,实乃人生之大憾!老谷,何不将他们都接过来住?我们几个老家伙在一起安度晚年,平日里又可互相切磋诗文,这不是天大的美事么?!”
“接到此地来?”
谷庐叟听得一愣。
“对呀!”
李贽说着顿时来了精神。
“此地之好,不用我多说了吧?想必向枫也愿意——你今日就写信给汪南溟他们,我去跟童九讲,让他到时候派人去接。”
“好是好,就怕他们不愿过来......”
“若不过来,就要抱恨终身死不瞑目了——老谷,这就看你的本事了,骗也要将他们骗来,来了他们就不想走了。呵呵!”
“好吧!我且一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