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育家、儿童心理学家陈鹤琴说过，没有教不好的学生，只有不会教的老师。我比较推崇启发式教学和系统化教学，授课内容上以字、词、句、章为纲，以教材课文为例，由点及面，追求知识的体系化；教学形式上以教师为主导，以学生为主体，以情境感染、沟通启发为主要手段，不拘一格，注重培养自知自主自觉的学习习惯；成绩评价上以传统考试为基础，兼顾听、说、读、写能力测试，活化载体、阶段推进、统筹判定、放眼未来，提升小学、中学、大学、社会人才成长的接续性。简而言之，八个字：自我管理、自主学习。当然，老师必须做足课前功夫，备课量比传统教学模式要大很多。最终目的就是提升自我管理、自主学习的主观能动性，变‘外部监管’为‘高度自律’，变‘教会你’为‘点醒你’，变‘要我学’为‘我要学’。”盖潓泽此刻对章正义除了感激还是感激，马上按要求阐述了自己的具体教学思路和心得，“我将我的教学流程总结为《要素教学六步法》。六步分别为预、查、答、问、变、练。预即课前预习，由学生以老师自编教材中的知识点为纲，通过查找工具书、研讨探究等方式，自主形成初步知识架构；查即课上抽查检查，目的在于掌握学生预习阶段的真实情况；答即现场答疑，对学生提出的问题进行统一回复，并快速梳理成因，调整下一环节授课思路；问即引导性提问，通过精心设计的组合问题，推动本节课程的有序推进；变即提出变式问题，旨在增加难度、拓展知识面，着力解决优等生吃不饱的问题；练即有针对性的课堂练习和课后作业。六步之间环环相扣、相辅相成，又动态灵活、随机能动，精准契合了认知的基本过程，但对教师的知识储备和综合素养等提出了考验。”

“黄口孺子！不自量力！”“好为人师！夸夸其谈！”正说得起劲的时候，一男一女耳语的声音被盖潓泽灵敏的听觉迅速捕捉到，非常刺耳，估计听到的绝不止一两个人，但一时又难以锁定具体人物，只是感觉是从钟淑敏的方向传来的，但仿佛又是心理作用。盖潓泽刚要激动，突然想起依然之前关于新生事物的论断，想起龙葵处变不惊的姿态和对环境超强的适应力，特别是“要有担当、要学龙葵”八个字，马上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不疾不徐，娓娓道来，但言辞中若隐若现地有了一定的针对性。

“历史上农村中小学教师的来源主要有五类：一是接班，二是民办，包括后来的‘民转公’，三是代课，四是毕业生，五是转入。不可否认的是，上述五类人员中不乏先进教育工作者，但大多属经验少、底子薄的门外汉入行。他们的点滴成长都是在一次次失败的实践中实现的。教育是系统工程，对从教人员的综合素养要求极高，包括教育学、心理学理论与实践水平以及职业道德情操、专业知识深度、教育教学方案策划能力、语言表达能力等多个方面。老话说，“要想给人一碗水，自己要有一桶水”，我想咱们学校的全体教师都有自己的一桶水，但现代教育理念是站在高处看教育、跳出教育看教育，不仅要单纯教给学生课本上的知识，更要把课本知识融入知识体系中去系统传授，其中最关键的环节是对学生学习能力和综合素养的培养，这就要求我们的教师至少要有一缸水才行。试想，一个老师照本宣科地将教师参考书上的内容像复读机一样读给孩子听，有的甚至自己都不明白，看参考书、查资料弄明白后，再去教给学生，有点方法的还行，有的甚至直接让孩子记住答案，这样做，老师的价值几何？不如给每个学生发一本参考书齐读共背来得实在。从小学、中学、大学到社会，人生的学习模式始终在不断变化，而能力结构、知识体系是保持相对不变的。多少年来，大学老师对高中老师、高中老师对初中老师、初中老师对小学老师，对生源的学习观念、意识和习惯问题多有微词，部分学生无法很快融入新一阶段的学习体系。我们身上肩负的是一种责任，一种沉甸甸的责任，关系到希望和未来。从现在做起，从我做起，我们要大胆尝试、努力改变，变出一个全新的回水洼小学。”

盖潓泽一股脑说完了这些话，感觉十分痛快，但心底又有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危机感，他可以确信自己的某些言辞已经刺激到了一些教师敏感的神经，甚至包括章正义在内。想到这里，他拿起面前的水杯，趁举杯喝水的一刹那，偷瞄了一眼章正义。章正义的脸上平静如水，看不出他心里的想法，倒是魏山和迟晶互相交换了眼神又瞬即错开，似乎在交流着什么。马仁祥、赵中蔚的表情不约而同凝重地看着章正义，似乎有话要说又不好直接开口，都在等待章正义的点名。于清风、范小宇、闫立本等其他人，有的望着天花板，有的闭目沉思，有的奋笔疾书……

时间好像静止了一样，屋子里半晌没人说话，只听得到笔尖和本之间沙沙的摩擦声，间或不知从哪里传来几声咳嗽。

“大道理我不懂，但我感觉盖老师说出了我学生时代的困惑。哪个学生不想自己的成绩好呢？那些所谓混的、淘的、跑的，有几个不是对学习丧失了信心呢？小时候看着有的老师课上拿着参考书不撒手，照本宣科把教材讲完就走，学生课上犯困，课后不会做题，天长日久谁都够了！”郝刚坐在角落里第一个发了言，这是包括盖潓泽在内的所有人都没想到的。

“好嘛，今天我们的郝刚同志也主动发言了，好！”章正义微笑着表扬郝刚的举动。不过章正义的这句话，让盖潓泽产生了郝刚是因哥们义气为自己出头才主动发言的臆测，但因为郝刚说得也有些道理，所以盖潓泽并不确定。

“盖老师刚刚参加工作，可能对农村小学的情况了解得还不是十分准确。他说的情况是有，但不能以偏概全，这样会打消很多老同志的积极性。”马仁祥终于迫不及待地发了声，“至于盖老师所说的新的教育教学思路，我保留意见，但还是希望不要操之过急，最终变成所有人都尴尬的闹剧。”

马仁祥的话绵中带针，直向盖潓泽全身最柔软的那根神经刺来，让他一瞬间有了要拍桌子的冲动，但转念一想，马仁祥的话虽不太中听，但也是有道理的，毕竟谁也无法绝对保证一个新生事物的未来一定是美好的。

“今天在座的都是我非常尊敬的老前辈，经验都比我丰富。我想还是用成绩说话吧，半年后不出成绩，我主动让贤。”盖潓泽略有些激动地说。

“你这不是拿学生当试验品吗？一旦失败毁的可是一批孩子！”钟淑敏的话杀伤力十足。

“情况再糟还能糟过目前吗，成绩再低还能低过现在吗？”盖潓泽也是被钟淑敏的话给逼急了，把憋在心里许久的话说了出来，说完了也有些后悔是不是说得太重了，不过，转念一想，凡事不破不立，自己心底无私天地宽，说了就说了，何况已经有所保留，爱咋咋地！

钟淑敏气得眼睛都绿了，猛地站起来，指着盖潓泽干嘎巴嘴没说出一句话来，直接把手中的笔扔到了桌子上，随即又气鼓鼓地坐下了。

会场内再次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哞……哞……”窗外不知是谁家的牛误入校园，一个扎着花头巾、穿着薄棉袄瓤子、满身尘土的中年农妇，一面疯跑着赶到牛的前面拦住牛的去路，一面挥舞着将废旧橡胶轮胎铰成条状、用铁丝绑在木棍上做成的鞭子，一面呼喊着把牛往院外驱赶。

“我觉得盖老师说得有道理，教育改革的根基在于理念的科学化、模式的效能化和人才培养的接续化。我们虽然只是一个普通的农村小学，但也是国家教育体系的一份子。”依然的话虽然打破了僵局，但盖潓泽觉得有点大而空，便刻意地看了依然一眼。依然没有在意盖潓泽的反应，继续按自己的思路表达：“昔日魏书生教学法之所以能成为一个时代的教育教学品牌，主要在创新与融合，创新就是对老思想、老办法的变革，融合是将新理念、新思路与实际相结合。魏书生推出的定向、自学、讨论、答疑、自测、自结“六步教学法”和强化竞赛、代谢、协调、督导、引导、监控六项机制的班级管理体系，在全国中小学推广。盖老师的理念与此不谋而合，我看可行。”

依然的后半段话让盖潓泽暗自佩服，像师大毕业生的水平。

“不管黑猫白猫，能捉老鼠的就是好猫。我觉得小盖说得虽然可能有些过于绝对，但所述基本属实，不无道理。”一向很少说话的赵清河突然慢声细语地主动发了言，“传统的教育教学模式已经不能很好适应发展形势，我们不能总试图用老办法去解决新问题，‘一招鲜、吃遍天’的时代已经过去了，至少在当下是行不通的，必须革故鼎新，在继承中创新发展，这才是我们的出路。”

“嗯……”赵中蔚刚要说话，突然看到章正义微笑着摆手示意她停下，便重新恢复原状坐好，脸上也没有任何的不悦。

“教育改革是一项系统工程，应该循序渐进，但也不能过于保守。我们这些老同志多年如一日，很辛苦，出了不少成绩，也习惯了老一套的教育教学思路和模式，突然来了个新生事物要打破这种模式，肯定本能地会产生排斥心理，这很正常。”章正义好像知道赵中蔚要说什么似的，眼睛直盯着她开了腔，旋即环视四周一字一顿地转换了话锋，“不过，我觉得，小盖要做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单凭这份勇气就值得赞赏。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小盖，先按你的既定思路走，争取在最短的时间内弄出个动静来，到时候咱们邀请教育办、中心校的人和本校的老师一起现场观摩一下你的教学实践成果，然后再议，大家看怎么样？”

“我同意！”闫立本审时度势地开了口，其他人大都心领神会地纷纷附议，只有三两个人默而无语。

“散会！”章正义掐着半截子旱烟左右顾盼，见身边几位领导心领神会地摇头，随后两个字一锤定音。

一场研讨会舌战群儒，比跑马拉松还累，盖潓泽突然感觉自己苍老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