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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说,他们是妖孽吗?”

“是啊,什么‘氐人娘娘’?那是孽畜,是恶煞!”

......

周围的人尽数皆是第一次见到如此景象,村众当中瞬时间炸开了锅,人们交头、接耳、议论、疑惑、争辩着。还有的人默默双手合十,闭上双眼,姿态虔诚,对着‘氐人娘娘’嘴里念念有词......

所有人群之中,那不到1%的几个人,仕文他们三个,在一片复杂的喧嚣嘈杂当中,没有受到任何的影响。任何的置疑和反驳,都无法动摇他们几人心中的坚定信念,因为那就是‘氐人娘娘’——琉璃!

仕文看着琉璃就在咫尺而不得近其身,无数的压抑、哀怨与焦急如火山喷发的岩浆一般喷涌而出。急火攻心、气血上脑,一个踉跄就要摔倒在地上,幸得义父和老羊头及时一左一右搀扶住了他。仕文尽力稳住自己,可看清琉璃后,却让他怎么也平静不下来。只见此时的琉璃,眼见着就瘦了一大圈,没有了初见之时的匀称,更别说之后饱食的丰腴了。脸上肤质开始暗淡苍白,神情憔悴疲惫,尽失了之前的华彩。看上去,琉璃已经没有了太多的气力。

仕文身旁的二老,看到琉璃如此困境,眼中同样充满了怜惜、不忍、痛惜。.村民当中,自然也不乏心怀怜悯之人。有人表情凝重不语,有人用手捂住了嘴巴,有人眼眶中泛着闪闪泪花......

村长转而望向村众,案首挺胸,“诸位,仙师,自打老夫得仙人天启,为了大家的安危以及村子的存亡兴败,那是忧心忡忡啊。幸得村中有义士告知,这所谓‘氐人娘娘’就藏匿在氐人湖洞中。老夫思量在三,组织了村中勇猛壮士若干,在一番苦战后,终于将其擒获!”村长转而面向萨满,双手抱拳做礼,微微低头,说:“仙师,接下来,这孽畜如何处置,听从发落。”说完,正低着头的村长微微抬起头,嘴角微微一笑,给了萨满一个眼色。

萨满会意,他眼神闪闪躲躲,一时窥视下村长,一时又望向村众,咳嗽了两声,“这个,这个,嗯,好!来人啊,把老夫的法器灵物拿出来!”

萨满的两个侍徒托着一件件器物道具来到了他身边。萨满拿起这些物件,他左手持铃铛,右手拿玄铁老剑,嘴里嘟嘟囔囔的,再次耍起了他那套“舞蹈”。在一阵“咿咿呀呀”的摇晃后,他放下了铃铛和铁剑。萨满从侍徒手举的托盘中拿起一道鲜黄色并用红色墨水写着不明文字的符纸。念了一段莫名其妙的话语,萨满将符纸点燃,随后趁它尚未燃尽,将其浸入了托盘一旁装着清水的瓷碗中。随着火星的湿灭,碗里传来了“嘶嘶”的响声。

萨满双手举着瓷碗,大步流星地来到琉璃跟前。琉璃见到萨满靠近,心中紧张,但多日的担惊受怕,加上伙食不佳引起营养不良,让琉璃虚弱不堪,她用尽了气力艰难地往后蜷缩着,脸上写满了恐惧和不安。

萨满望着琉璃,缓缓将碗靠近自己面前,他一口饮下碗中的符水。萨满却并没有将符水吞咽下去,他含着符水,两个腮帮子被填得鼓鼓的。萨满将空碗交给侍徒,他昂首挺胸,一个用力,将口中的符水尽数喷向了琉璃。琉璃顿时被萨满口中的符水淋了个遍。

这一幕,让人群中的仕文眼如棘刺,心如刀绞,生不如死,他哪里能见得琉璃受尽此番羞耻侮辱?!

人群中不少妇孺见琉璃受到如此欺凌,心中恻隐顿生,纷纷落下了怜惜的泪水。

可还没等大家心中的各种想法发芽碰撞,就发生了让人再次目瞪口呆之事......

只见琉璃整个身子,从头部开始变黑!慢慢的,“黑色”仿佛拥有生命一般,从琉璃的头部开始向身体下方蔓延,直到整盆水都变开始慢慢黑。最终,琉璃和整盆水都变成了黑色,琉璃自己也被吓得不轻。而被“黑色”覆盖着的琉璃,不再像先前那样仙灵不可方物,而是变得诡异惊悚,显得十分可怖瘆人。村民们见此,纷纷失声叫喊,大惊失色,有些人甚至都被吓得不轻。孩童们看了也都被吓得哭闹起来,要么将脸埋到父母怀中,要么抱住了身边的大人。

其实,这是古代巫师术士通过炼丹,偶获总结的“白水化黑”之术。说白了,就是符水中的成分与盆中水的成分发生了化学反应,变黑了而已。本身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更不会对琉璃产生什么伤害。只是巫师术士,惯用这些把戏伎俩,以蛊惑不明真相的百姓而已。至于琉璃会变黑,这也显然是巫师提前让村长吩咐账房将那些化学成分放入了琉璃被囚禁的水盆里,再往琉璃身上浇水罢了。

萨满巫师转身面向村众,高声大喊,“看啊!老夫让这孽畜现了孽形!!!”

人群中,突然陷入一阵沉默,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之间,竟被眼前发生的一切作得没有了主意,不知所措。

“孽畜!杀了她!”

“对!杀了她!”

“不能放过她!”

......

沉默过后,在不知道从哪个角落,哪几个人的喊打喊杀声中,群情开始激愤,正正慢慢地朝着更严重的情势发展。

仕文几欲上前斗争,老羊头也忍不住了,老爷爷见状,匆忙使劲将二人按住,大喊:“仕文啊!老羊!不要冲动啊,小不忍则乱大谋啊!”老爷爷虽然喊声颇大,但是在愤怒群众的高喊声中却变得难以听清。

“诸位诸位!稍安勿躁,咱们万事还得由村长牵头发落,村长有话要说。”账房双手做出压制的动作,对着村民们说。

村长扫了一眼现场,嘴角的微微上扬显示目前的情势正和他的心意,他趁热打铁,“此番,咱们村连遇多劫,乃天责也。老夫想了想,也属实是我这个一村之长当得不够称职。咱们平时给天地仙神做的香火祭祀也确实是太少啦,失了庇护保佑,方才让瘟神妖孽有了可乘之机。遂,老夫决定,自掏腰包,两日后在那氐人湖狼牙峰顶做祭天供神之圣事。望各位乡亲父老都去参加,共睹圣事,共享天福。咱们人心齐聚,以向天表虔诚,为咱们村祈祷安康兴盛。”

“好!”

“太好了!”

“哎呀,村长大仁大义啊!”

......

人们纷纷点头称赞村长。

仕文还不知道,这村长口中氐人湖的“狼牙峰”,正是当初与琉璃邂逅,琉璃在其下方庇身洞穴的那处“矮崖”。

村长捋了捋胡子,得意非常。他给账房使了个眼色,账房心领神会,对村民们说:“诶诶诶!我说大家伙儿,能不能安静安静?村长话还没说完呢。”

“老夫还有打算。”村长接着说,“那夜仙人指路,告知老夫,在湖边摆台设坛,以血祭来给湖中的氐人族做杀鸡儆猴之告。仙人必暗中以灵虚之体从旁协助,那些害人的氐人恶蛟,必乖乖就范,不敢再动咱们分毫。咱们日后也可放心大胆地去湖里捕鱼,也不怕他们淹咱们村庄啦。”

听到这,仕文一行人立马“嗅”到了丝丝危险的气息。心里那个几乎是确定,却又不想确定的东西犹如阴云般在三人心头笼罩着。三人汗毛都竖了起来,黄豆大的汗珠止不住地从额头冒出来。他们屏气凝神,盯着村长。

“至于这血祭之祭品......”村长边说边侧身转向琉璃,伸手指向她,说,“就是这所谓‘氐人娘娘’,就是眼前这孽畜!以其之血,威吓其同族;以其之魂,供天奉仙神;以其之躯,保全村安平!”

这一下,仕文他们悬着的心,终于是彻底死了......

村长再次语出惊人。村民群众仿若刚降了两度又开始被烧沸腾的白水般滚闹了起来。人们反应不一,表情各异,内心的复杂无法言喻......

“那就这么决定,”账房站了出来,替村长说话,“两日后,全体村民到氐人湖狼牙峰聚合,全村举行祭祀仪式。仪式之前,将这氐人孽畜走村中主道游街示众,再行押往氐人湖做血祭......好了,今日仪式,到此结束,都散了吧!!!”萨满在一旁,眼神闪烁地各瞟了村长和账房一眼......

今日之事,不知带给了村民们多少震撼和冲击,是绝大多数人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人们心中的某些信仰甚至彻底崩塌,善恶被无情颠覆,情绪被反复拨弄。有些人心中,甚至对于村长和萨满的话都还将信将疑。然而,信又如何,不信又如何?大家也只是想要讨得温饱安康的普通人罢了,“火”没烧到自己那也终究也是看客罢了。

人群如同散沙一般,稀稀拉拉,三三两两开始散去。而其中只有三人依然杵在原地,没有动作。仕文他们依旧看着开始收尾撤场的现场。义父首先回过神,转身往后,他拉住仕文,“仕文,老羊,咱们走吧。木已成舟,现在也不能做些什么,咱们回去再做计较。”

仕文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琉璃再次被推走,而随着人潮的散去,琉璃也看见了依旧站在不远处看着自己的书生。两人无法言语,无法靠近,只有二人眼中,那晶莹闪烁的泪花,在阳光下遥相呼应着......

接下来的日子里,村里人们众说纷纭,议论争议不断。人们对于琉璃和氐人族的评价褒贬不一。总有人对于氐人族怀着敌意,这使得舆论如同污水一般浑浊。

这第二天,树林深处的娘娘庙,已经没了什么人来,香火也都燃尽了。更甚者,庙内外还遭到了部分村民的毁砸,香火烛台、旗帜物件满地掉落。娘娘庙似乎又要开始恢复成之前的破败。只有那祭台上方的两尊护法金刚依旧怒目圆瞪,而中间的氐人娘娘,也依旧慈祥和蔼地盯着正前方......

此刻,仕文、老爷爷和老羊头,三人正在老羊头的家中。他们个个眉头紧锁,心中阴云沉重。仕文手里摩挲着琉璃的青鳞,义父和老羊头则一个劲地抽着闷烟。

义父看了一眼仕文,收起烟杆,首先说话:“没想到,这村长如此老奸巨猾。昨日广场的村会,他做的是步步为营,招招狠毒啊。这先机被他抢了去,接下来就剩下一天半的时间,这转圜的余地也没有多少啦......”

“哼!萨满那老妖棍,必定是被村长他们给收买了。”老羊头气不打一处来。

“嗯,想来也是如此。”老爷爷点头赞同,说,“村长这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啊。我看他多数是对琉璃姑娘的内丹产生了歹念。这就无怪乎之前一直讨要回内丹皆无果啦。”

“还有那账房,这诸多的阴谋诡计,必然是他出的。他和村长,这一唱一和,一阴一阳的,配合得倒是严丝合缝的。这唱着唱着,就要把娘娘的命给唱没咧!村中这些个莽夫愚妇,咋就没念着娘娘的好,村长几句话和萨满的胡言乱语就把他们给策反啦?!”老羊头说。

“诶~老羊,别这么说。你要想,村长乃领首,加之村中自来都信奉萨满。他们所言又如此凿凿,表面上看也都是为了村子好。百姓们倒戈或疑惑,也属人之常情。况且,老夫观察,也不是所有人都信了村长和萨满的那套嘛。”老爷爷说。

老羊头说:“我看啊,就账房那满脑子的坏水,肯定安插了些奸细在人群中作梗起哄咧!”听罢,老爷爷也连连点头。

此时,仕文愁容依旧,呢喃道:“这就剩一天半了,可如何是好啊?!难不成,琉璃就要命丧于此?我......我这可怎么给琉璃交代啊?琉璃一心良善,宅心仁厚,为救村民不吝内丹.....哎,想来这都是我之过也,早知如此,就该早早将内丹还给琉璃才是!”

“诶!仕文,不可如此想法。见死不救绝非君子所为,不可因为而败了你良善的心性啊!做坏事的是那村长账房,你若因此丢了天性,丢了纯良,那你可同样失去了自己最为重要的东西啦。若此,你的良善岂不也如同内丹一道被村长他们一并夺了去?!”义父严声厉色地说。

仕文猛然间被义父的一席话点醒,连忙说:“哎,父亲所言极是。仕文一时心急,说了不该说的话。父亲所言,醍醐灌顶,令仕文如梦初醒。还望父亲和羊叔海涵。”

“诶!别这么说,你也是急火攻心,不打紧,不打紧。都是那村长的错,咱们一起想办法,啊。”老羊头安慰着仕文。

“仕文,你说的有一定道理。琉璃姑娘将命物交托给咱们,信任咱们,而咱们却辜负了琉璃姑娘,没有保内丹妥当。这说来,确实是咱们的错啊。”义父说。

老羊头一个巴掌拍在桌角,惊了仕文和义父。老羊头说:“哼!岂有此理?我看啊,择日不如撞日。现今情势危殆,刻不容缓,咱们就不要再从长计议、从短计议了。我看,就后天,祭天仪式之时,咱们就在那氐人湖狼牙峰上起事,去救出娘娘。如何?”

老爷爷和仕文二人听罢,相互对视片刻。老爷爷又点起了烟丝,心中思虑涌动,脑中斗争激烈。

“哎呀!狗剩子,到底咋样呀?你倒是给个话呀!”老羊头看着喷云吐雾中的老爷爷,心急问道。

“别急,老羊。你这么一说,我倒是也觉得......未尝不可。只是,单救了琉璃姑娘,那内丹还在村长手中啊。”老爷爷说。

“哎呀!狗剩子,我看你老糊涂啦!现在都什么情况啦,娘娘都快没命啦,还想什么呢内丹啊?!咱们先把娘娘救下,把命保住,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啊!我老羊头说了,我们全家就是豁出了性命,也要护住娘娘,我看他村长能把我们咋样?!”老羊头越说越激动。

仕文一时也没了主意,心中似乎燃起了一丝火星,攥紧了拳头。

老爷爷则猛吸了一口烟随后吐出,浓重的烟雾后面,那张岁月侵蚀的脸上,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一动不动,闪烁着幽深的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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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