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伍乐认出这是正宗的少林鹰爪功。
右手一人擅用掌,一掌挥出,余震未散,第二掌便已接上,左右连击,多虚少实,攻守交变,看似毫无章法,实则是按五行八卦阵进行着巧妙的微变,稍不留神便会吃上一掌,非但毫无破解之法,一但陷入其掌法内,便注定必败无疑。
武当掌法尤以微妙著称,其中八卦掌更是首当其冲。
另一黑衣人则并未出招,远远的站在一旁等待着机会。
杜伍乐并未拔剑。
能让他拔剑的机会并不常有。
可这一次他却错过了,他本该拔剑的。
本该撕裂他头颅的鹰爪猛然一转顷刻便将拉车马儿的双眼抓的鲜血直流。
马儿忽然受惊便发疯似的向前狂飙,任凭杜伍乐手中的缰绳如何挣挫也无法降服那已发狂的马儿。
本该打向杜伍乐的八卦掌却在这时不费吹灰之力的一掌将车厢打翻出数丈之外。
所幸杜伍乐也并非呆子,已将车厢中的小乐抱出,二人毫发无损的落在了一棵老树下。
只见小月身着一袭青色绫罗,明眸皓齿肤白如玉,看来就如一朵娇艳欲滴的芙蓉仙娇。
杜伍乐将她揽在怀中柔声道:“没事。”
小月安静的伏在他怀中一句话也未曾说,她闭着眼睛感受着杜伍乐的身息。
每一次杜伍乐都能很快的处理完这种事情,她有时很厌倦这些人的到来,有时又觉得这些人来的恰到好处。
在杜伍乐怀里的时候,她能真真切切的感受到杜伍乐对他的呵护,这种安全感是任何一个女人都无法抗拒的,尤其是对她这样的人而言。
“这小娘子模样倒惹人爱怜,不愧是天香楼的头牌。”
那使鹰爪功的黑衣人言语轻浮,似要故意激怒杜伍乐。
杜伍乐的脸色果然已沉了下来,眉头微微皱起,冷冷道:“阁下若继续出言不逊,莫怪杜某剑下无情!”
“你的剑呢?”
那黑衣人说着,手中已多了柄剑,正是杜伍乐挂在马车上的那柄杏枫紫乌剑。
“现在我已有了你的剑,只要你将这位美人留下,我不要你的人头也罢。”
他话说完杜伍乐才发现在他的身后,方才未出手的第三个黑衣人手中已多了一柄弩箭,这种弩箭名为十星芒鱼弩,一次可发十箭,由唐门暗器演变而来,若箭上涂毒,威力更是不可小觑。
他们是有备而来。
可杜伍乐的杏枫紫乌剑已不在手,这世上没有任何人能在如此近的距离有十足的把握完全躲过十星芒鱼弩的攻击。
就连杜伍乐自己也没有任何信心。
杜伍乐却并无丝毫畏惧之色,反而淡淡道:“三位是何方豪杰,杜某从不杀无名之辈!”
那手持十星芒鱼弩的黑衣人忽然仰头大笑起来:“等你死在了我们手里,江湖中人就没有一个不知道我们的名字,难不成你还想做困兽之斗?”
“既然如此,你为何还不动手?”杜伍乐风轻云淡,似完全不将那十星芒鱼弩放在眼里。
那三个黑衣人相互瞧了彼此一眼,忽然目露凶光,手持箭弩的黑衣人按下机关,十只长箭如流雨斜星般眨眼间已齐射向杜伍乐。
若有剑在手,他便天下无敌,可当十只长箭射向他时,他的手中甚至连一柄木剑都没有,何况怀中还有一个他爱的人。
杜伍乐的一生中也曾做过多多少少会令他心生后怕的冒险,对江湖中的人来说,任何一次的冒险都如同赌桌上的一次豪赌,不是生便是死。
三个月前他同两广第一刀罡丙守恶斗时,罡丙守的五虎断头刀眼看已将他的脑袋斜斜削下,他手中的杏枫紫乌剑虽已刺入罡丙守的身体,但罡丙守手中的断头刀重逾千钧,哪怕他只剩最后一口气也能一刀砍下任何人的脑袋,他那一剑若没有瞬间要了罡丙守的性命,那么他的脑袋就必定会被斩落。
幸运的是他那一剑不偏不倚正好洞穿了罡丙守的心脏,罡丙守手中的断头刀因此并没有伤到他分毫。
若他的那一剑刺偏半寸,后果实在令人难以想象,他本应该先躲过那一刀然后从罡丙守的后背刺穿他的胸膛的,这样即便他的剑刺偏了也能确保自己万无一失,可正因为他太相信自己手中的剑所以他才会冒险作此一博。
这样令他心有余悸的记忆并不少,直到他遇到了小月...
他可以用自己的性命去冒险,但却不会拿朋友的性命去冒险,尤其是一个他爱的人。
所以他并非在虚张声势。
第一只射到他面前的弩箭就被他稳稳的抓在了手中,他以弩箭作长剑,上遮下挡,左横右隔,每一次的出招都被他掌握的十分精确,就如他的那柄杏枫紫乌剑,每一剑刺出都会不偏不倚。
无一例外的贯穿敌人的心脏!
十只弩箭竟没有一只能够近他分毫,其中有三只被他打落在地,有六只从他身边穿过最终钉在了他身后的一棵已有积年的枫树干上。
那三个黑衣人已惊呆了,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世上当真有人能躲过十星芒鱼弩的射击。
可他们既然是有备而来,又怎会没算计到这一点?
在杜伍乐身后的几棵枫树上,树枝的密叶下俱都藏着一个黑色的乌麻袋,乌麻袋里装的不是别的,正是能够让人顷刻殒命的碧金环毒蛇。
位于杜伍乐身后的一株树上的碧金环蛇已被这突来的长箭惊动,正缓缓的顺着树干爬了出来,而杜伍乐手中所持的长箭上也事先被涂满了鼠毒,涂毒的目的并非是为了增强十星芒鱼弩的威力,而是为了要吸引树上的碧金环毒蛇。
果然已有一条碧金环毒蛇朝着杜伍乐悄无声息的爬去,而杜伍乐却浑然不知。
那碧金环毒蛇嗅着气味断定前方有猎物出现,等到了杜伍乐脚下,便大张獠牙狠狠地朝着杜伍乐咬去。
接着只听“啊”的一声惨叫,待杜伍乐知觉后回头看时,那碧金环蛇已消失在了密林中。
杜伍乐的脸刹那间变得苍白起来,却并非是因为碧金环蛇毒发作而致。
原来一直依偎在他怀中的小月瞧见了身后的碧金环蛇,千钧一发之际便替他挡下了毒蛇。
小月的脸色已开始发青,气若游丝的艰难喘息着。
杜伍乐的剑法虽然厉害,但也只是杀人的剑法...
“小月...小月...”他竭力的嘶喊着小月的名字。
“杜...郎...”小月的喉咙痛苦的挤出这两个字,然后抬起手想要去触摸杜伍乐的脸,可那只白玉般的手抬到一半便直直的又摔了下去,变得像白纸一样毫无血色。
杜伍乐接住她的手,依旧呼唤着她的名字,不敢相信眼前发生了什么,直到她的眼睛变得如冰石般透明、寒冷。
那三个黑衣人残酷的看着眼前一个生命的陨落,他们想要的本是杜伍乐的命,在没有达到目的之前,他们既不会悲伤,也不会有喜悦。
手持十星芒鱼弩的黑衣人又悄悄装上了涂满鼠毒的弩箭。
这一次就算是一个瞎子也能轻易的命中目标。
人在极度悲伤的时候是会变得没有任何感觉的,就算你用一柄钝刀去割他的肉,他也会毫无觉察。
十星芒鱼弩已瞄准的杜伍乐,只要那黑衣人按下机关,立刻就能在江湖中扬名立万,成就一番事业。
正当那黑衣人准备按下机关时,原本埋头痛哭的杜伍乐却猛然抬起头来,眼中的泪光似已化为火光,仿佛要将这天地苍穹吞噬一般,手中的弩箭已不知何时刺出,只听“呼哧”一声,一个黑衣人应声倒下,手中的弩箭便折了半截,又听“呼哧”一声,连那半截也已刺了出去,又一个黑衣人倒地不起。
这两剑不偏不倚,无一例外的贯穿了他们的心脏。
只剩那手持弩箭的黑衣人,两个同伴相继毙命,他从杜伍乐的眼中似乎瞧见了魔鬼一般,就连手中的弩箭,也仿佛颤抖起来,软软的垂了下去,又不知怎的,触动了机关,一直弩箭刚好射中了自己的一只脚,他也顾不得疼痛,丢下弩箭,连滚带爬的消失在了杜伍乐眼前。
一阵风吹过,日光刚好被一片乌云遮住,等到这片乌云散去时,山林里又变得清朗起来,树枝上有不停飘落的绿叶,这是没有任何人能够改变的凋零。
杜伍乐最终拾起了他的剑,驮着小月的尸体,一步一步的向着前方的黄山进发。
黄山是他们再次相遇的地方,也是小月生前最想要去的地方,可他却万万没想到竟会以一种令他完全无法置信的方式同小月共游黄山。
“五岳归来不看山,黄山归来不看岳。”黄山的故事传说便由此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