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听邻居说,那天看到两只成年棕熊带着一只瞎了左眼的幼棕熊从他们家离开。
这段经历像浓黑的阴影笼罩在莫笋心里。他将父母之死归咎于自己贪玩。如果那天哥哥莫库没有出来寻他,他那么孔武有力,定能再次赶跑棕熊。
在深深的自责和愧疚中,他连带恨起尚不知情的卜雅,怪罪她缠着他在森林中玩了那么久,玩了那么晚。
与此同时,从小缺失母爱的卜雅从醉酒后的卜南口中知晓了她母亲九婳难产的经过。
七年前,九婳和海兰同时怀孕。而海兰却早产了。
那天空气燥热潮湿,夏天的海风带着浓烈腥味麻醉神经。
晚饭时海兰羊水突然破了。莫知赶紧派人去找卜南接生。
其时九婳的肚子也很大了,但离正常生产期还有两月。此刻她的身体没有一丝异样。卜南关切地看向她,她挥挥手,风轻云淡。
“我可以的,你快去,别让海兰遭罪。”
卜南倒了一杯水放在床边,吻了吻妻子,跟随来人出门。
当他们赶到莫知家,一道闪电划过天际,伴随咔嚓一声巨响,身后一棵大树被劈成两半。卜南心里一惊,不祥的预感伴着大雨落下。
海兰二次生产并非驾轻就熟,毋宁说比第一次困难得多,整整折腾了几个小时。
夜色降临,如漆似墨,雷鸣声此起彼伏、震耳欲聋,在一连串延绵不绝的闪电争先恐后爆裂后,卜南从海兰身下抱起嘤嘤啼哭的婴儿,两腿之间小豆芽娇小稚嫩。
是个男孩,他说。
莫知和海兰目不识丁,他们请卜南为婴儿取名,卜南稍作思索,那就叫莫笋,希望他像竹笋一样茁壮成长。
与此同时,在卜南家,一个女婴也来到了这个世界。她就是卜雅。
卜南离开不久,第一道闪电袭来,噼啪爆裂,闭目养神的九婳如惊弓之鸟从床上弹起。
这个惊吓,要了她的命。
腹部锥心刺骨的疼痛,伴随子宫剧烈收缩,像一片烈火在身体里燃烧起来,她哀嚎一声滚到地上……
当卜南安顿好莫笋,冒着风雨匆匆赶回家,看到树洞里一片狼藉。
放在床前的杯子打翻在地,九婳衣衫不整,倒在一片血泊中,身边的襁褓里,躺着一个呼吸微弱的漂亮女婴。
身后大雨如注。
仿佛是个美丽的错误,又像是个荒谬的玩笑。
接生了别人的孩子,自己的老婆却难产而死。卜南一夜白发。
莫知和海兰对九婳的死异常愧疚。然而葬礼过后,卜南却重新振作起来。他对他们说,这是个意外,是九婳的命。
之后,卜南对这段往事只字不提。
他视卜雅为九婳留给他在这世上最珍贵的礼物。对她的溺爱近乎偏执。在卜雅的印象中,卜南从没有骂过她,更别说打她了。
卜雅每次充满疑惑问他,“爸爸,你是猫岛远近闻名的接生男,妈妈怎么就难产死了?”
他总是闪烁其词敷衍过去。
没想到在莫知和海兰双双罹难的那个夜晚,醉酒后他把一切都对卜雅说了。
知道真相的卜雅仿佛遭遇晴天霹雳。
原来母亲之死有这么一段隐情!
从小缺失母爱的她偏执地认为一切都是莫知家造成的!而她的好伙伴莫笋竟然是罪魁祸首!
六岁的卜雅无法承受这当头一棒。
再见面时,他和她都指责对方。
他说,“都是因为你,我父母才被棕熊刨了心。”
她说,“都是因为你,我连我母亲什么样子都不知道。”
他们陷在同样的沼泽里。两人都不自觉往下沉沦。
……
“哥,我那时候太小,”莫笋对莫库说,“我觉得因为我,不仅你我失去了父母,我还失去了卜雅,”莫笋含泪说,“在父母之死和卜雅暌离的双重打击下,我觉得周围一切熟悉的事物都像牢笼,我只有远走高飞才能活下去……”
“那时候你和卜雅才六岁,无非是两个小孩子过家家——分开二十多年,彼此都已成年,童年时那种天真无邪的感情怎么就能让你们纠缠到一起?!”
“一切都是天意,哥,连我和卜雅也说不清楚。当我把一切想明白,知道普通人无法抵抗无常的时候,卜雅也在那时候想通了这一切。我们就是心有灵犀,都放下了芥蒂,重逢时不可自控地沦陷了……”
“好一个不可自控!”莫库生气地说,“两个成年人,全然不顾及亲情和家庭,干出这么有悖人伦的事情,竟然说是不可自控!”
“哥,我说的是事实。虽然时隔二十多年,二十多年我们也还小,可我们就是住在了彼此心中。——我和卜雅是真心相爱的。”
“所以你们‘不可自控’地纠缠在一起。你们完全可以第一时间告诉我,我成全你们就是,我跟卜雅离婚,你们再光明正大地在一起。可你们却偷偷摸摸,像两只老鼠一样,背着所有人继续干着见不得光的勾当!”
“哥,我跟卜雅商量过。可是我刚回来,什么都没有。”
“你们真是机关算尽,便宜占尽。一方面肆无忌惮地偷情,给我戴绿帽子,一方面又贪图我岛主身份给你们带来的各种好处。还让我为你们养儿子!”
“啊——”莫笋大吃一惊,“哥,你都知道了!”
“我早就知道了,没有什么能骗过我,”莫库忿忿地说,“从卜南宣布卜雅再度怀孕时,我就知道了。花生出生后,我一直有做安全措施,几年都没事,怎么你一回来她突然就怀孕了!她狡辩说安全措施也会有万一,真当我是傻子吗?”
“你那时候为什么不揭穿我们?!”
“揭穿你们?!放你们走?!那太便宜你们了。你们必须为你们的‘不可自控’付出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