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公子，主公有令，只需叫阵即可，不可轻举妄动。曹军如果能出营来攻最好，如不能，不需强求。”寇信答道。

刘封收动缰绳，牵引马儿来回踱步，遥望着纹丝不动、无动于衷的曹军大营，按捺住跃跃欲试、想搞事情的心思，随即吩咐道：“即是如此，那诸位就别客气了，大家扯开了嗓子问候曹操吧。”

闻听此言，众人心里就有了数了，大家各显神通、各逞其能，你一句乡村俚语，他一句粗言秽语，从曹操错杀吕伯奢讲到屠徐州，从残杀名士大臣讲到鸩杀皇后皇子，从泰山曹嵩遇害讲到淯水一炮害三贤，把曹操什么丑行恶行都抖落了一个遍。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叽叽喳喳，场面热闹极了。而且根本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毕竟曹操干过的坏事实在太多，属于是“罄南山之竹，书罪未穷；决东海之波，流恶难尽”了。

刘封端坐于马上，安静地看着众人的表演，这些人说的话粗鄙恶俗、不堪入耳，有些直接就是玩伦理梗，要是后世写文章引用的话，那估计直接过不了审的。

但这些也是刘封事前就精心设计好的，是有意为之的。他早就找人把曹操的恶行梳理了一遍，然后教众人这个应该怎么说，那个应该怎么讲，专门往曹操的痛点上戳。而且没有什么阳春白雪，全是下里巴人，也算是刘封向后世农村大妈吵架这种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一种模仿与致敬了吧。

对面曹营中的士兵看汉军骂得如此热烈，不少人纷纷走出帐篷，探出脑袋向营外张望。汉军说到曹操的某些秘辛故事、八卦糗事时，曹军也有人交头接耳、议论纷纷，甚至还有人听得开心，暗中带笑了起来。可即便如此，曹营依旧没有集结士兵予以还击的意思。

就在众人七嘴八舌、猛烈输出的时候，一名从骑向刘封靠来。刘封认得来人，此人姓范名彪，幽州人士，原先是公孙瓒的手下，后来因缘际会投奔了刘备，是跟着刘备转战幽冀青徐、大江南北的老革老兵油子了。

范彪靠近刘封道：“公子，单凭靠嘴没有什么用啊，让我给他们来点狠活吧。”随即靠近刘封的耳朵，附耳低声了几句。刘封听了一阵蹙眉吸气，有点憋不住了，暗道范彪这招可真够无赖的，但确实不失为一个激将的好办法，也就同意道：“好吧，就按你说的来吧，但可别太大意了。”

范彪得令，随即驱马上前几步，然后翻身下马。他先是脱下了兜鍪札甲，然后再脱下了绛衣皂绔，直至最后连贴身的犊鼻短裤都脱掉了，整个人赤条精光、一丝不挂地站立在曹军面前，配上他圆头胖脑、壮硕身材，略显滑稽和可笑。

随行的从骑们发出一阵惊呼嬉笑，有人笑他：“彪子，还没到夏天呢，你就浑身穿不住衣服啦？”还有人打趣道：“彪子你那家伙事还没我的大呢？怎么还拿敢出来晾呢？”

范彪也不害臊，满脸的嬉皮笑脸，毫不在意，他转身跟众人抱拳作揖道：“你们懂什么，这是曹操来了才让他看看我的宝贝呢，平时你们想看还看不到呢。”众人以及刘封顿时哄堂大笑起来。

随即他走上前去，左手叉着腰，右手指着曹营大骂道：“曹操，有胆出来应战啊。记住我说的话，我就在你曹营面前骂你。你兵马挺多但有什么用，管好你自己，你要是再敢出一次兵，我们保证揍你就完了。你一天天老喊那些诗歌的干什么？谁不会啊，对酒当歌、人生几何，你啥也不是。”

“曹操，你看看你派来的夏侯渊、张郃那几个废物，又是脑袋搬家又是抱头鼠窜的，就你还要来汉中打我们，我告诉你，在汉中别让我看见你，看见你必须把你衣服扒掉打你屁股，让老百姓看你到底是不是汉贼。记住了啊，曹操，在汉中，指定没有你好果子吃，记住了啊。”说到兴奋之处，范彪还当众来了一段后空翻，然后还甚为戏谑地对着曹营耸动了几下腰，场面猥琐极了。

范彪的惊世骇俗之举随即引起了曹营的一阵骚动，更多的曹军士兵拥挤到栅栏边上，伸头望向营外，议论纷纷的嘈杂声一阵高过一阵，像一场来回起伏的海浪慢慢地向身后的曹营铺展而去。

众人的注视和议论像是兴奋剂似的，让范彪更加地肆无忌惮、无所顾忌。他一会儿是像巫师跳傩舞一样手舞足蹈，一会儿像山中的猴子一样蹦蹦跳跳，口中也一刻没有停歇，一直骂骂咧咧的，讥笑曹操不敢应战。

刘封看这范彪的举动一阵黑线，虽然在他的印象中，好像刘备在夷陵之战时就曾让人赤身裸体去挑斗陆逊，可没想到自己的部下玩这么一出的时候是这么的辣眼睛。也就范彪这样的老兵油子能这么憨了，刘封手下其他的荆襄良家子们可做不出这样的浑事来。

曹军帐外的议论人声鼎沸，让中军帐内的军议也难得片刻安宁，曹操终忍不住了，吩咐曹真道：“子丹，你到帐外看看，何故如此喧嚣。”

曹真字子丹，也是曹操的养子。他的生父秦邵为曹操的早年至交，当年曹操与袁术相争，秦邵为救曹操而死，因此曹操收其子为养子并赐姓曹，平时就与众公子一同生活，颇受曹操信任重视，故此次征汉中召他来侍候左右。

曹真领命出帐，片刻后就回来了，然后将汉军赤裸挑衅的情况报告给了曹操。

“小儿辈如此粗鄙，真是有煞风景。”曹操嗤笑一声，随即淡然道：“既如此，诸君就与我一同出帐看戏吧。”

来至帐外，众人搀扶着曹操坐上准备好的乘舆，然后由四名侍卫抬着乘舆缓步向前，其他臣属则紧随其后。

在众人的目光被范彪吸引住了的同时，刘封率先察觉到曹营的情况有了变化。刚刚还是人声鼎沸、热闹非凡的场面霎时间安静了下来，静得如此之快，仿佛曹军中有一头灭世的妖兽降临，让曹营陷入一阵诡秘与宁静中。

“范彪，快回来。”刘封立即发出警戒。刚刚的范彪虽然举动癫狂，可还是知道要保住小命要紧，他立刻抱起衣物撤到了众人之后，忙不迭地穿戴了起来。而众骑士也提起了十二分的警觉，警戒地看向曹营。

因为，曹军真的动了。

刚刚还聚集在栅栏边上交头接耳的兵卒不知道什么时候都已经撤回营帐中去了，整个军营顿显得疏阔起来。角楼上的士兵也加强了警戒，一个个张弓搭箭，瞄准了挑衅的汉军，随时等待着命令。隐隐约约之间似乎有一支队伍向着辕门走来。

“曹军动了，是曹操来了么？这睥睨全场的威压也太强了吧。”刘封心中暗想。他立即吩咐道：“诸位，按照之前商议的，点到为止，莫要造次。我们的任务是诱敌来攻，不要与之缠斗，如有情况，立即撤离。”众人应声道：“诺。”刚刚还赤条条的范彪也已经穿好了衣物甲胄重新归列队伍中了。

而在定军山上，一双敏锐犀利的眼睛正透过摇曳错落的树叶缝隙注视着战场上的一举一动，仿佛一只猎豹安静地蛰伏着，随时准备着给予猎物致命的一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