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几,路忠宣泄完了情绪。他抹干了残泪,缓缓走到三人旁坐下,有些泄气道:“诸位见笑了,实是因先祖尸骨被那两贼亵渎,心里实在悲愤难自已……”
徐焱抬手止住路忠,把食水递过去,说:“我等自然明白,我虽不记得父母先祖,但我外傅也是近年失踪,想祭拜都不知该不该,又当去何处祭……”
路忠头一次知道徐焱的事,尤其是有人竟不记得自己父母先祖,甚是惊讶,下意识问:“子明何以……不记得父母先祖?”
徐焱脑壳一紧,想着自己本是要安慰路忠,却一不小心给自己招了麻烦,又得把过去的事精简一下告诉路忠。
当他正思量该告诉路忠哪些事时,典沛及时打断道:“生逢乱世,今日少翁明日少母的是常事。我年幼时,家翁时时在外征战,后为了护卫主公身首异处,与主公子侄的尸身一起送回来的,如今我就想不起家翁的相貌。”
徐焱听罢,顿时心下一沉,明白了为何典沛不喜旁人轻慢其父。想起两人初见时,他还曾拿典沛之父调笑,便有些不忍问:“仲德……后来呢?”
“后来?后来我就哭错人了,被大兄训了一通。可我那时才八岁,如何想得到那个没了头、还浑身血窟的是阿翁……”
典沛说的云淡风轻,徐焱无奈道:“怪不得你刚才说起哭错坟来,如此稀松平常……我问的后来,是说你后来怎么过的……”
典沛恍然大悟,憨笑道:“后来主公亲自哭祭家翁并安葬,当时大兄如我现今这般大,主公就任命大兄为郎中,让我等搬入他府中与众公子同养,还以父之名为阿姊定了姻亲。小时我以为我过得尚好,可后来才知道,我过得已是天上人的日子。”
听及此处,路忠确实被典沛的话吸引,若有所思地沉吟道:“典沛……典……敢问壮士,尊家主公……是何人?”
典沛一愣,忙嘿嘿笑着摆手:“公子嘱咐了,不可说,不可让子明知道……”
虽然先前早已说开,徐焱不打算再追问公子建家世,可听到公子建竟有如此暗嘱,还是稍有不悦,悻悻调笑道:“怎的?怕我知了尔等底细,去找尔等主公、阿翁讨赎买钱?”
典沛咽下最后一口干粮,抹嘴正色道:“哪里话,公子说以后一定要亲带子明面见主公的。只是在那之前,若子明不知主公是谁,则子明还是子明,沛也还是沛,我等还是友人。一旦子明先知了主公之名,我等的情谊与交往,终归就要被心下之念暗自左右了。”
徐焱轻叹一口气,果然又是这番想法。他虽能理解公子建,可对公子建的阿翁、典沛所言的主公,他更是有些好奇了。
其人的性情似是颇为复杂,既是严父,又好任侠,身居高位且惜才好士,不知是哪一位雄奇丈夫。
路忠此时却一捶腿,似是明白了什么,抱拳对典沛道:“忠知了!居延塞一众军民,若日后得蒙壮士主公照拂,便是幸甚了,还请壮士一定为忠引荐!”
典沛挠着头,疑惑道:“我说漏了?你怎的好像知道我家主公是谁一般……罢了,都尉也是个忠义之人,沛日后一定引荐!”
话至此处,众人饮食休息也近尾声,路忠像是突然被某种希望充斥,起身又说了一番套贼平乱的豪言,便令众甲士准备好,再去各墓穴寻找许昭逃遁之路。
狸媪见状摇摇头叹道:“都是好儿郎,就是会让豪情蒙了心。你说那两个贼子费这么大气力,搞出一个疑穴来,难道就是为了让都尉你受气?”
路忠一时语塞,便连连点头:“对啊!狸媪说的对,许昭所逃遁之处,定在我先祖这墓穴中!”
徐焱也补充道:“之前季明也说过,坠星时引发地动,墓穴塌陷露出了一个西域王公墓,他们也因此获了不少金银。许昭或许就藏入了那王公墓里,我们细寻一下此处有没有暗道机关。”
方位已定,路忠便吩咐众甲士沿着石壁细细寻找,徐焱等人也各自用自己的法子寻找起来。
典沛对这种需要花心思的细活,从来都是不耐烦的,便又拎着戟四处胡乱敲着。徐焱则一边四处打量,一边细细思量季明和许昭曾说过的话,或许有什么无意中泄露的细节。
“许昭……地动震出王侯墓……能不能找到,看造化……造化……”
造化?造化不就是运气,难道还真的要再碰上个地动一类的天灾,才能把许昭那肥奴的藏身之所震出来?
说到运气,徐焱想到了刚才在疑穴中,正愁没有弓弩之类的武器,便机缘巧合得了路博德的碎星弩。他不由得把目光,转向了石棺附近。
他慢慢踱步过去,查看了一下石碑被挪走处,并没有什么异常。他转头看见典沛正与旁边的石人较劲,石人敲上去没有空心声,典沛奋力摇晃,也没有如之前的假石人般开启什么机关。
莫非关窍又在石棺中?他转身看向石棺,恰逢狸媪也轻轻抽着鼻子站到石棺另一侧。
“狸媪也觉得,机关或在石棺中?可是又闻到了季明等人的气味?”徐焱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