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延塞众军民纷纷跪倒,哭声响彻天际。
公子建慨叹:“路忠如翁,居延为家。路忠一去,他们的家也分崩了……”
狸媪主持祭礼,公子建作悼文,徐焱与典沛等人也都素布缠头,与居延塞军民一起将路忠安葬。葬礼即成,所有人便聚在居延塞的校场中,吃着分别前的最后一餐。
公子建拦住在各席间送食水的钟越,好奇问:“我等灭星君后,塞中众人,还有作物都如何?”
钟越说:“就是那道光冲天而走,照的四野如白夜时,塞中军民全都上吐下泻,排出不少白浆。那些各疫变的作物,也都一夜间枯死了!”
徐焱仔细看了看钟越的脸,见他苍白之下已透出几丝常人的黑红,也连连点头再问:“董连呢?怎么不见他?他可安好?”
钟越已然些许康健的脸,立马浮上一层绯红,挠着头道:“阿连……阿连他……”
“你去别处,这里我来!”
董连的声音在旁边响起,钟越憨笑离开。几人循声望去,就见之前与众亲卫围着路忠的年轻女子,正端着胡饼干肉走来。
徐焱和公子建看着女子那英气的眉眼,又彼此对视,又瞪眼再看,见一旁狸媪捂嘴窃笑,这才恍然大悟。
徐焱想起过往两个小伍长的窃窃私语,想到董连的少言寡语,想到钟越总是对董连既护又畏,又想到路忠临死前对钟越婚事的嘱托,敲着案笑道:“本想着能看见太阳,竟然是个月亮……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只有典沛还是不解其意,对着女子的脸细看,直看的对方脸色微红,扔下一张胡饼给他。
“看你那痴脸!长得如此大,多吃点!以后莫要仗力欺人!”
女子说罢便匆匆离开,典沛挠头不解:“这声音怎的好似董连?那个急冲冲的语气也甚是像……”
徐焱略一解释,典沛才恍然大喊:“原来董连,竟是女子啊!真是……远在儿郎之上!”
绿泽军众也纷纷跟着起哄,一口一个“在儿郎之上”的喊,喊得两个小伍长面色含羞,捂脸不知该躲到何处。还有人调笑钟越,问他平日里两人到底谁在谁之上,被董连拎着长尾勺一番追打,都哄笑着散开。
饭毕,众人便各自收拾着行装。徐焱见伴当收拾完毕,便让自己的人全都去校场集合待命,不得乱走,自己与公子建、典沛和狸媪帮塞中人分头整理各类物资。
徐焱和公子建帮钟越所带队伍收拾着路忠与书佐遗物,公子建讨要了几卷空白简牍,徐焱则留下了路忠所制的一些竹木甲片。
在钟越和众亲卫的一再坚持下,路博德的碎星弩和老书佐的刻刀,都赠给了徐焱。剩余的百余洧焰壶,也全部给了即将出塞北伐的徐焱一行。钟越等人则将路忠最珍视的木雕像,和书佐亲刻的几卷居延塞名册留作纪念,两人其余的个人之物,则一同封入了石堡下的仓库里。
待出了石堡,就见狸媪和典沛已帮董连那队人将粮库中的食水、金银等物整理清点好。徐焱一行收下了一部分干粮和净水,但对董连装好的一箱金银,他一再坚持不收。
董连思量片刻,对徐焱等人说:“这一箱财货,多是季、许二贼扮作沙匪截杀过路客商,及盗掠胡人墓葬所得,其中金银诸物制样与汉地大不同。我等带在身边,难免有人起疑心,还请义士收下,权当再帮我等最后一个忙了……”
见徐焱依旧犹豫,绿泽军众按捺不住纷纷劝解,让徐焱承了董连的美意。公子建略一思索,也悄声对徐焱耳语:“董连不似钟越,她心思细腻深沉。她虽念你恩情,但也应看出我等一行并非铁板一块。你若不收,他放心你我,却不放心余人……”
徐焱恍然,便揖礼收下一箱金银,让典沛去看着伴当们平分,又把自己这边多出来的宝刀、精弓、衣甲和良马回赠给董连一行。一切收拾妥当后,徐焱便问钟越等人打算去何处。
钟越说:“我等今已商议,有些军民想返回就近的旧村故里,还有些有手艺的,想去凉州各郡县城镇里讨活。我与阿连,还有一些年轻力壮的,也想去中原的大城里闯闯看,就是不知那里有何规矩要则,想请公子教导一二。”
公子建听罢,摆手说:“哪有那等麻烦,都是吃饭过活罢了……”
说罢他便摸了摸身上,掏出一块丝帕,写了几行字,便用一细竹筒封好,对钟越二人说:“到了张掖,你先去城西酒楼,把这个密信给店里头家,他自会帮你们安排……”
此情此景似曾相识,徐焱笑道:“若再碰上这种事,公子岂不是要把亵衣都脱下来送出去?”
公子建笑着反讥:“脱你的便可,反正你不喜穿戴齐整。”
终到离别之时,徐焱一行与钟越董连所带的百余人驼马大队,在校场中互揖道别。
钟越等人又哭了一阵,说虽只认识几天,但徐焱等人却如一抹晨曦之暘,散尽他们往日阴霾,若不能生而报恩,也必将来世做牛马。
徐焱则拍着钟越肩膀,笑道:“我有的是马,牛……我这一头也顶百头了。尔等过好此生,便不负我等,更不负路都尉与书佐。莫忘了,你二人可还欠我等一杯喜酒呢!若缘分未尽,定当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