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焱吩咐众人找了一处三面遮风的小丘坳扎营,公子建登高望着浚稽山,慨叹道:“当初先汉骑都尉李陵,仅率五千步兵,于浚稽山遭遇匈奴且鞮侯单于主力,力战数日,斩敌万余,终因矢尽粮绝、无人救援而不得不降,以至于被人诬陷而宗族尽诛。如今我等也……”
“啊呸呸呸!”徐焱打断他道,“说北伐,我只知冠军侯霍去病……哦,还有长平侯卫青。余者什么贰师将军李广利、飞将军李广,还有他孙子骑都尉李陵,这些人我通通不认得,也没听过!我说公子,莫要把不相干的旁人往我等身上攀扯,站那么高伤春悲秋的,小心你那小身子再生出什么疫病来!”
公子建摇着头,笑呵呵从高处下来,坐在席上说:“说来也奇,若是以前在京中,有人这般和我说话,我早就恼怒了。可如今子明如此说,我反倒是舒畅的很,现在我还真是心宽天地外,性高九霄间啊!”
徐焱递给公子建一碗肉羹,悄声对典沛说:“你家公子果然生了怪癖,挨骂都挨出舒畅了。你还不赶紧勤心侍奉,跟我一起骂几句?”
典沛听罢,略一思索,嘿嘿笑道:“子明又想诓我悖主,我不上你当了!好生喝羹,我巡营去!”
说罢他端着碗就要走,徐焱看着他的满眼血丝,想到这几日典沛每晚都值夜半宿,其他人则轮流值守后半夜,实是辛苦非常,便拉住他说:“今夜你不要值夜了,前半宿我来,后半宿如常。你若熬倒了,你家公子没了庇佑,我也失了左膀右臂。此乃军令,蛮牛可听得?”
看徐焱一脸正色,语气也略生硬,典沛咧着嘴一挠头:“知了知了,听令便是。我也突然明白了,公子所说的舒畅是何意了。”
看着他的宽大背影,徐焱感叹:“主仆二人都有病……”
是夜,典沛终于早早安心酣睡,鼾声震得三面小丘都快流下浮土来。徐焱看着那些乌桓人跳完了神舞,便也灭了营火,仅凭着自己的感知和听觉,来分别提防邪祟和其他潜在威胁。
除了此起彼伏的鼾声,四野格外寂静,连往常的野狼零星吠叫,和夜枭偶然的咕鸣振翅也听不见了。
或许,是因为浚稽山里那兀兹方守的邪术,搞得附近生灵勿进了吧……
一望无际的黑夜中,徐焱强忍着瞌睡撑过了前半夜,便叫醒了轮值的一名羌人,自己则昏昏睡去。
乱七八糟的迷梦中,他隐约听见阵阵窸窣声,似乎还有一股异香扑鼻。他本能想起身查看,却感觉自己遭了梦魇,睡到动弹不得。他恍惚间梦见自己翻身跃到马上,在一阵沓沓声中渐渐走远,感官也随之淡漠起来……
不对!这不是梦魇!
徐焱猛然警醒,那个远去的自己被瞬间拉回。他抬起干涩疲倦的眼皮,黑暗中难辨一物,他全身也酥软动弹不得。
果然,自己被刚才那香味麻翻了。他凝聚所有注意力在唇齿处,一点点把舌尖挪到上下双齿间,继而狠狠一咬。
针刺的痛觉自舌尖翻起,又快速传遍全身。他瞬间感到手脚有了知觉,忙摇晃着翻身爬起,抽刀对之前马蹄声处大喝:“何人行凶!速速现身!”
呵斥过后,徐焱顿觉不妙,粟栗伴随一阵冷汗自额头和后脊泛起,麻药登时也解了大半。
四野一片寂静,太安静了,静到连典沛和其他人的鼾声都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