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居延塞至浚稽山,约有不到三百里的路程。若在官道平整的中原地区,亦或是如冠军侯那般神勇整装的精骑队伍,急行一天上下也就到了。
可徐焱一行首先并非真的精兵战马,马蹄又不及骆驼蹄那般善走戈壁和沙地。且为照顾身体虚病的公子建,徐焱的行军也尽量选在每日寅时至巳时、申时到戌时这两个时间段。而下午的行军,往往又要抽出一些时间埋锅造饭,更是拖拉了行程。
于是这一路走了接连三日,为节省储备的饮水,徐焱便干脆下令,一直沿居延泽及其支流而行。
好在支流延伸之处一直向北,与他们的目的地相差并不太多,众人便且行且游历。只是这奇异的湖泽确如徐焱所说,酷爱游移。往往一觉醒来,身边或成了一片泥洼湿地,或半个身子已经泡在了水里。
三天时间里,众人一路上且歌且舞,除了偶尔的风沙和正午的烈日,再没有碰到任何岔子。
若一定要说有什么异事,那其一就是刘飞那伙绿泽军吃够了干肉,一定要射几只水鸟尝鲜,却被狸媪以食已备足、无端不可滥杀的理由阻止。可他们不甘心,仍偷偷把三只水鸟连大带小整窝端,烤熟与众人分食。
于是当天晚上,本就体虚神轻、经常晕厥的庞明,晚上值夜时又一次尖叫着晕倒。及至他醒过来,才说是在湖边看见了半人半兽的不明妖邪。那妖邪生着兽耳利爪、全身覆毛,满口反光的獠牙,瞪着一双碧眼说绿泽军一行夺了它的猎物,若再敢有下次,定将他们一行全部剖心挖肠。
庞明说罢,瞥见了同样是碧眼的狸媪,登时又吓得抽了过去。绿泽军众皆是胆战心惊,当即对着湖泽叩拜,说再也不敢冒犯湖神。
徐焱和典沛努力忍着笑,他们见过狸媪在傩典上降神时的变化,自然略一想就知道,这是狸媪在吓唬庞明。见公子建仍一脸懵,徐焱悄声告诉他实情,公子建顿时笑得大拊掌。
还有一件比较特别的事,就是那四个乌桓人,突然声称本族祭神的日子到了,接连几日夜里都会在湖边点起篝火,扔一些黑黢黢的干东西进火里,冒起的浓烟升腾数十丈高,他们则围着篝火敲着蒙皮手鼓转圈跳舞,同时大声唱和不停。
徐焱生怕这些人也如兀兹匈奴那般,要招什么邪祟来,便小心凝神感应。可几晚下来,除了让自己脑袋里不停环绕那些鼓点和唱和声,搞得自己失眠外,倒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了。
于是因失眠而暴躁的徐焱,觉得这些只让他一人连夜揪心难眠,却没造成任何实际麻烦的乌桓人,更是面目可憎了!
还有一个发现,那就是那几个鲜卑人越靠近浚稽山,似乎就越是躁动不安,有几次徐焱在夜间听见鲜卑人扎堆密谈,还有隐隐抽泣声。可当他发出一点点声响,鲜卑人便迅速安静下来,宛如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
只是那个鲜卑老奴脸上的泪痕,让他知道自己并没有听错。
如此说来,也不能说没有任何事,反而这些事还真够繁杂。徐焱不得不提醒自己,也就是那些没心没肺的绿泽贼军,现在反倒能与他彼此信任托付。
而与这些各类胡人本就是萍水相逢,组成所谓北伐军出塞,不过就是为了骗这些人远离南下的宫老一行,当然现在也要让他们远离钟越一行。他们彼此不同文不同种,各有心事甚至于各怀鬼胎都属正常,就像那些想将他这个灵陉绑回去的羯奴。
若这些胡人中途发现自己并没有中所谓的尸毒,那正好就此散伙,他也少了许多操心。
到了第四日,徐焱为了保持行进方向,不得不带队离开了已经偏向东边的居延泽支流。没了那片湖泽带来的凉爽和心悦,众人在烈日燥风下接默默无语向前。
好在到了当天第二段路的尾声时,浚稽山那连绵起伏的锈黄色山脊,已如伏地旱龙的背脊般清晰可见。而在他们附近,也有不少大大小小的巨石和小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