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思量间,麻布人又一次敲打陶罐,徐焱再次于嗡声中恍惚,视野周边开始有细如蝌蚪尾的黑肢摆动。他更加断定了之前的推测,确是体内邪祟对这些声音有感,而且这一次那邪祟还真有点欣然欲舞的意思。
徐焱恍惚看向那陶罐,在重影中赫然发现,陶罐似乎在不受麻布人控制下微微抖动,他身上的粟栗感也愈发明显,似要冲破衣衫一般,让他麻痒难止。
感官再次缓缓恢复,他恍惚听见典沛在对他喊什么。他看向典沛,就见典沛正在大喊:“子明,这胡奴好怪!竟然会唱汉歌,还会击缶!”
显然离得近的典沛,也大概听出了麻布人的唱词是汉话。可是他说的击……什么来着……
“典沛,你说的釜是何物?”徐焱问。
典沛刀指麻布人说:“不是釜,就是他手中那个……罐子,是酒器也是乐器,名曰缶。子明你没听过吗?京中雅乐常用此乐器……”
“听个狗彘奴,我这副样子的,哪处像去过京中听过击他阿母的缶的?”徐焱说。
典沛挠了挠头,咧嘴道:“啊……你说的是……”
说话间,麻布人再一次敲打颤动的缶,徐焱视听再度模糊。在一片茫然中,他隐约听见众鲜卑士兵都发出低声的惊呼,继而纷纷单膝跪地。连典沛也发出惊疑之声,随即那股邪祟出现的粟栗再也无法消散。
重叠的视线中,徐焱看见麻布人把陶缶放在鲜卑勇士尸体旁,然后跪地伏身。那陶缶盖子缓缓揭开一个缝隙,一团黏糊蠕动的邪祟,从里面缓缓钻出。
那邪祟形如一堆肚肠内脏,但全身透明如煮驴马皮熬出的胶冻,上面还遍布无睑的眼睛和无唇的尖牙小口。那些小口发出“沙沙咯咯”的低吼,一个个凸起的眼睛也不时转动,看向周边的众人。
所有鲜卑人都在颤抖中不敢抬头,唯典沛持刀于身前保持戒备,徐焱则是奋力压制着莫名的躁动和颤抖,紧盯着那邪祟的一举一动。
那团千目百口的胶冻,沿着鲜卑勇士的胸口缓缓向上爬,在尸体上流下一层如蜗牛行过的黏液。它先是盘踞在鲜卑勇士的脖子上,在那涌血的伤口上流下一层黏液裹膜,继而撬动鲜卑勇士的嘴,一整团胶冻就这样缓缓钻入了鲜卑勇士的口中。
鲜卑勇士的尸体一阵颤动,他的全身都如汗涌般渗出那同样的黏液。随着黏液缓缓增厚,尸体裸露在外的肌肤表面,也如冒泡般长出众多凸起鼓包。在一阵阵肌肤撕裂的暗响中,那些鼓包也缓缓裂开,变成一个个无睑之眼和无唇之口。
黏液彻底包裹尸体,并生长完所有眼口,鲜卑勇士的双腿突然伸直立起,继而是腰胸上挺,最后整具尸体以一种诡异的姿势重新站了起来。
“沙……咯!”
鲜卑勇士睁着无神的眼睛,如木偶般喊出了这一句。麻布人并未抬头,而是抬手指向了坑中的典沛。
典沛看完全程,身上一阵哆嗦,发出几声干呕,转头大喊:“这胡奴又在耍甚的邪门把戏?!子明,这是邪祟还是何异兽?!”
徐焱这时才从震惊中缓过神来,对典沛喊道:“跑……快跑!砸断链子!跑!”
可此时那浑身口目、黏液遍淌全身的鲜卑勇士,已缓缓转身,对着典沛一声如兽般咆哮,再度跃入坑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