雕梁画栋。
碧瓦飞甍。
巨大的石柱上雕刻着盘旋的龙纹,仿佛在无声地注视着这一切。
种师道目光略有停顿,熟悉的宫墙勾起了他无数的回忆。
昔日的峥嵘岁月与今日的风雨飘摇交织在一起,让他心中涌起一股说不出的悲凉。
来到了御前,宋钦宗早已正襟危坐,但眼中难掩激动之色。
他那一贯紧皱的眉头,此刻终于稍稍舒展开来,仿佛压在心头的巨石也轻了几分。
他紧紧地盯着眼前这位年迈却依然挺拔的将军,语气中带着一丝难得的热情:“种卿,朕盼你多时了。今日之事,卿以为如何?”
种师道的目光深邃而沉静,犹如一潭古井。
他凝视着宋钦宗,沉默片刻后,缓缓开口:“陛下,金人虽势大,其所作所为却不合兵法。”
“他们孤军深入我大宋腹地,长途跋涉,已然筋疲力尽。”
“两国交战,岂有孤军深入敌国,却能顺利撤退之理?”
他的声音铿锵有力,仿佛一柄利剑直刺人心,让在场的文武百官无不为之动容。
宋钦宗赵桓手指微微颤动,他侧过脸,似乎不敢正视种师道的目光。
沉吟片刻,赵桓才缓缓道:“种卿,朝廷已与金人讲和。”
此言一出,殿内气氛瞬间变得凝重无比,仿佛一阵冷风穿过,将所有的温度都带走了。
众人低下头,屏息静气,不敢多言。
种师道的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与愤怒,但他很快将这份情绪压下,声音愈发低沉。
“臣以军旅之事侍奉陛下,其它事非臣所敢知。”
语气中带着一种无奈与隐忍,仿佛胸中有无尽的悲愤,却无从倾诉。
宋钦宗轻轻叹了口气。
他挥了挥手:“听闻种卿身体有疾,朕不忍见卿行拜礼,准乘轿入朝,亦不必拘礼。”
种师道下跪谢恩:“谢主隆恩。”
就在此时,殿外传来一阵嘈杂声。
一名身着金袍的金国使者大步走入,目光中满是傲慢与轻蔑。
他站在大殿中央,目光如刀。
他环视着四周,带着一种睥睨众生的姿态,仿佛大宋的文武百官在他眼中不过是蝼蚁。
“我大金国既与你们和谈,你们可莫要反悔!”
他的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狷狂,对宋朝的官员毫无敬意。
然而,当他的目光落在种师道身上时,他的眼神顿时一变。
他脸上嚣张的神情瞬间僵住,继而化作惊愕与敬畏。
他的身躯猛地一颤,仿佛看到了一头从远古走来的巨兽,带着不可撼动的威压。
“见过种将军!”
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颤抖,再无半分先前的傲慢与无礼。
种师道微微抬眼,神情淡然,仿佛在看一粒尘埃。
他没有多说一句话,甚至连多看一眼的兴趣都没有。
那股沉稳如山的气势,仿佛一座无形的巨墙,将金国使者彻底压垮。
殿内的文武百官见状,皆暗自喝彩,胸中憋闷已久的怒气似乎也在这一刻得到释放。
宋钦宗望着这一幕,心中那份沉重与疲惫仿佛瞬间减轻了不少。
他缓缓站起身,走到种师道身旁,目光中满是欣慰:“他因卿在,才稍有礼数啊。”
种师道微微一笑,眼神中却没有一丝得意之色,只是拱手道:“陛下谬赞。”
他的语气平静如水,却仿佛带着一股无形的力量,将殿内的所有人都笼罩在他的气势之中。
“种将军一到,金人即露怯态,若我大宋将士皆能效仿将军,何愁金贼不退?”
李纲站在一旁,忍不住上前一步,声音激昂,眼中燃烧着熊熊的战意。
他的声音犹如洪钟般在大殿中回响,久久不散。
所有人都在这一刻感受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那是来自种师道的信念,来自这片土地的骄傲。
大殿外,风起云涌。
漫天的乌云仿佛在这一刻被撕裂。
一束阳光透过云层,洒在种师道的身上,将他的身影拉得无比高大,宛如一座不可撼动的山岳。
……
宁书涯站在康王府的后院,遥望着远处的天际。
苏悯乖巧地站立一旁。
宁书涯的心中涌动着一股难以抑制的激动与期待。
就在刚刚,他得到了一个振奋人心的消息——种师道将军已经抵达汴京城。
“终于来了……”
宁书涯微微闭上双眼,心中久久未能平静。
这位老将军的名字犹如一道闪电,将为汴京城早已近乎绝望的黑暗,带来希望的光亮。
宁书涯的思绪不由得回到几个月前。
那次在终南山豹林谷的会面依然历历在目,仿佛昨日发生一般。
那位老将军的坚定眼神、挺拔的身影、犹如巍峨山岳般的气势,无一不深深地印刻在宁书涯的记忆中。
“终南山一别,如今战火逼近,真不知将军近况如何。”
宁书涯低声喃喃自语。
他整理好衣冠,深吸一口气,叮嘱了苏悯几句,让她留在康王府中,便迈步向城外种师道的营帐走去。
夜幕已经降临,营地中燃烧的篝火此起彼伏,映照着士兵们坚毅的脸庞。
火光在风中摇曳,照亮了这些汉子们满是疲惫却依然坚定的眼神。
铠甲与武器的碰撞声不时传来,仿佛是一支无形的战鼓,敲击在每一个人的心头。
宁书涯一步步走过那些忙碌的士兵,心中仿佛有一团火焰在燃烧。
不多时,他来到种师道的营帐前。
一名士兵上前拦住了他。
宁书涯微微一笑,拱手道:“请通报宁书涯求见,将军或许记得。”
士兵审视了他片刻,便点头示意:“请稍候。”
士兵匆匆入内。
不多时,他重新出来,微微躬身道:“宁公子请进,种将军已在等候。”
宁书涯深吸一口气,稳住心神,随着士兵走进了营帐。
营帐内,火盆中的炭火正熊熊燃烧,温暖的光芒照亮了整个空间。
种师道正端坐于案前,背影挺拔如松,银须在火光的映照下闪烁着光芒。
他的目光锐利,犹如鹰隼,威严而坚定。
宁书涯站在帐门前,看到这熟悉的身影,心中陡然涌起一种说不出的情感。
种师道抬起头,望向宁书涯,眼神中透出一丝欣慰与熟悉。
他微微点头,嘴角浮现出一抹淡淡的笑容,“宁公子,终南一别,数月未见,没想到能在这兵荒马乱的时刻再会。”
他的声音低沉而浑厚,犹如山间的松涛,带着一种岁月沉淀下来的威严。
“将军……”宁书涯深深一揖,语气中满是敬仰之情。
“在下闻知您抵达汴京,心中欢喜难抑。”
“大敌当前,将军的到来,必能振奋军心,逆转乾坤。”
种师道微微一笑,脸上的皱纹在火光的映照下显得更加深邃,他点了点头,示意宁书涯坐下。
“说来也是天意。”他轻轻叹了口气,目光望向帐外那沉沉的夜色,仿佛在回忆什么。
“如今金兵压境,京城危在旦夕,我虽老朽,却仍愿以一腔热血报效国家。”
宁书涯望着他,那微微颤动的银须、微皱的眉头,无不透露出老将军的沧桑与坚定。
“不过,宁公子此番来见老夫,想必并非仅仅叙旧吧?”
种师道转过头,目光锐利地看向宁书涯,仿佛要看透他的心。
宁书涯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仿佛整个世界都在那一双眼睛的注视下凝固了。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内心的波澜,郑重其事地说道:“将军,您可曾听闻康王赵构入金营为质之事?”
种师道眉头一皱,眼神瞬间变得凌厉,“确有耳闻。”
宁书涯点头,神色愈加严肃,“康王深明大义,为保全大宋,毅然前往金营为质。”
“然如今金人态度强硬,康王处境堪忧。”
“在下以为,就算我们委屈求和,金人也不会善罢甘休。”
“而且若朝廷屈服,百姓流离失所,山河将被异族践踏,我们又有何颜面面对祖宗与后人?”
他的话语如同惊雷般在帐中炸响,整个营帐瞬间陷入了一片寂静,只有火焰燃烧的“噼啪”声在空气中回荡。
种师道缓缓闭上双眼,似在压抑心中的愤怒。
“康王年纪轻轻,却有如此胆识,真是难得。”
“诚如宁公子所言,金人必然不会轻易退去。”
种师道低声喃喃道。
“将军!”
宁书涯忽然站起身,眼中闪烁着炙热的光芒。
“眼下我大宋内忧外患,唯有您这样忠勇之士,方能挽救国家于危难之中!”
“我宁书涯愿追随将军,竭尽所能,共谋国事!”
他的声音颤抖,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心,仿佛在宣誓自己的命运将与这片土地紧紧相连。
种师道静静地注视着宁书涯。
片刻后,他的脸上露出了一抹微笑,眼中的赞许愈发浓厚。
“好!既如此,你便留在我军中效力吧。”
“待我等一同击退金贼,再谋后事!”
“末将愿听从将军调遣!”宁书涯再一次深深一拜,语气中满是激动。
营帐内的火光忽明忽暗,映照着两人坚毅的面庞。
在这一刻,他们不仅仅是将军与士兵,更是国家命运的守护者,共同肩负起了这份沉重的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