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那铺天盖地的落石,文渊池内的众人上演了一出奇怪的戏剧,有的人只顾着逃,比如韩聂远,吴傅,有人却想拉住在这种时候还在打架的两个皇子,比如谢候昱,还有的人,停在原地,哈哈大笑,那个人就是王極。
唯一还算清醒点的谢候昱放眼望去,也就那个还在拼命的重阳真人关门弟子还指望得上,其余的,都是些什么玩意儿?
原本是领头的王極跟疯了似的在水里笑个不停,另外两个世家主明显是怕死的,那现在自己该怎么办?
看了眼还在撕的两个皇子,谢候昱做出了决定。
一大把年纪的老家伙完全没有老人家的迟缓,他一手拽着一个皇子,就往顾云尘那边跑,边跑还边大喊着你们别打了,再打下去大家都得死,可这俩糟心玩意可不管这么多,被拖拽还互掐,要不是旁边的女护卫,指不定这俩糟心玩意就没了。
人家女护卫也无语,她的主子是静王,原本她是要动手直接把秦王这个敢跟她主子抢皇位的家伙给干掉的,没想到韩聂远这老家伙吃得是两家饭,看似老实人实则墙头草,一个不留神就把俩皇子都给拽走了,关键是你拽就拽吧,能不能分开拽?你带走一个秦王,我把我主子带走,这样活下去的概率要大得多。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谢候昱这老家伙几乎是坠石走哪他走哪,主打一个生死有命富贵在天,鬼门关那边的短信压根回不了,就是因为这老家伙撤回的次数太多了,更关键的是女护卫绝望的发现,她竟然跑不过老东西。
这可就难办了。
眼看着这三个人跌跌撞撞的冲向死亡,女护卫一咬牙一跺脚,把身上能扔的道具全扔出来,阻挡击碎那些坠落的巨石,但于事无补。
那只剩一个方法了。
重物着落的巨响还激荡着烟尘,金铁交割之音牵动了爆炸,漫天碎石如雨散落,滴滴答答的清脆引起旁人侧目。
“专心下棋。”
当今天子坐在后宫的凉亭之中,淅淅沥沥的雨声,没有惊扰到他,皇帝专注的看着棋盘,往檀木盒子中拿黑子的手顿了一下。
“你快输了。”
皇帝对面的青年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胡思乱想,但那乱了的心境岂是说压就能压下的。
青年又下了几手,终究是忍不住问。
“父皇,您就不担心吗?”
“担心什么?”
“江南那边的事,还有四…弟和五弟。”
皇帝抬起头,他看着青年,看着大凉的大皇子,看着这个放弃唾手可得的皇位的懦夫。
于是那具娇弱的躯体就成了最好的屏障,这一刻,生命卑贱的程度令人发指,花朵没能抗住雨的摧残,却护住了更贵重的命,静王睁大眼,那血飞溅到眼中,染红了古泠泷理智的弦。
静王表情变得狰狞,并一把推翻秦王,但秦王还掐着他,以至于两个人同时翻滚在地,扭打的幅度更大。
谢候昱见势不妙就松了手,尽管如此他还是踉跄着摔在了地上。绝望还没有从那歇斯底里的喊叫中生出,震惊便挤代了它,谢候昱瞪大眼睛身体还趴在地上,他直愣愣抬头看,巨石悬浮在头上,像是被一双无形的巨手托举。
“神…神迹…天…啊!”
谢候昱撑起身子,他先是把目光落向王重阳的关门弟子,发现那小道长已经力竭倒地,便知道这不是他做得,那会是谁?
或者说,谁有这样的力量?
那群他乡之客,域外邪魔?
还是柱国?
柱国真的有这样的力量吗?
一想到他们之前跟这样的神仙人物玩阴谋诡计,谢候昱就是一阵心惊胆战,怪不得,怪不得家里那些老东西提起柱国都是面色苍白,不敢言语。
撑着地的手颤抖着用力,而后一颗黑子点入交错的棋盘。
“江南那边有三位柱国在,没有任何人能在那捣乱,更何况计划进行的很顺利,朕又何必费心去关心那里?”天子的目光又移向棋盘,这盘棋已没有悬念,“至于老四和老五,他们要是有本事就不会有任何事。”
“可……他们毕竟姓古…”
“你不也姓古吗?”
皇帝瞟了眼身旁的太监,轻敲的手指暗示着,佝偻的老太监立马会意,他扭身就示意周围服侍的宫女侍卫们离开,华装甲胄迅速退去,他们掀开珠帘般的雨幕,躲入帘幕后的空隙,留下一对父子,独自谈心。
“大凉的皇帝也姓古。”
皇帝捻起一颗黑子,视线又投入棋盘。
“终究……不一样。”
大皇子脸庞浮出苦涩,笑容看上去带着些落寞。
“这就是你放弃皇位的缘由吗?如此看来,你确实不如老二。”
皇帝闭上眼睛,雨更大了些。
他缓了会儿,可还没来得及真正爬起来,突如其来的变故便打乱了他接下来的行动。
文渊池碎裂了,无数的奇珍异宝伴随着向上悬浮的建筑一起碎裂,在难听又扭曲的声音里,所有还活着的人都在往下坠落,谢候昱在坠落时闭上了眼,他看到文渊池底下到底是什么了,死地。
唉,我在一生,几经波折才刚……
谢候昱内心的感叹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但不是他被摔死了。
翠色的气旋托举着下坠的人们,视线中,晶莹的微光点亮文渊池地下,那是一片纯粹的翠色,透亮得能看清其中每一丝纹路,仿佛是海,仿佛是一场永不清醒的梦。
那究竟是什么?那是完整的,庞大到超乎想象的玉。
一望数百里,玉翠是唯一。
在那种失重感中回过神的谢候昱只感觉惊悚,纵观古今,可从来没有这么……不,缓缓坠地的谢候昱趴在玉上,抚摸着那光滑细腻,带着凉意的土地。
这是玉。
这么大的玉,到底是用来干什么的?
谢家主当然知道,他的耳边似乎响起了当年,他还是半大小子时所偷听到的话语。
“吾可点天地之气运为实,可尔等有何本事饲养这天地之灵?”
“扶摇子,我江南繁华,无数奇珍常伴此地,有什么代价是我江南世家付不起的?”
“运乃天地间第一尊生灵,其因信而分化万千,可每个时代只能有一位能显现世间,这便是朝代更替真相。今凉虽不符天意,却依旧有实,尔等要行这逆天改命之举,便要知代价是何。”
“直说便是。”
天蓝色的绸缎拖拽在地,细腻的磨砂声像是将人拖入天蓝色的云里,那绵柔的感觉只叫人更陷进一场美梦,于是整个夏天就只剩这摩挲回荡,以至于接下来的话语抱住了残酷,延绵了寒意。
“灵游玉中,不在池中,是以为龙。”
扶摇子那双看穿世间的眼睛对视上门缝后的孩子,那目光穿越五十多年后,直击他的心灵。
谢候昱几乎是浑身颤抖着,念诵道那记忆中依旧清晰,依旧浮现耳畔的话语。
“何以成龙?掠走天地运,采取人间气,拣选福地吸灵韵,众生朝拜增仙气………若还有宝具,便是贡神韵,神韵乃素食,其主食人命。尔等若有意,可付万人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