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羊暂且把自己的认定从人类更换成怪物。
因为他刚刚四肢几**展的贴地爬行了近数十公里,这般动态浮夸地运动了约四个小时。体感上,前进的动作有点像是小时候见过的水蜘蛛,伸手摸回、蹬腿前进。为了节省时间自己还避免了大幅度的跳跃,却依旧能在有数百米落差的横断悬崖上移动、以及在残缺的天梯石栈中找到落脚点。
再加上自己的速度之快,难以判断,只知道自己一直避着夕阳斜射的追捕,竟硬是爬的比太阳落山还快。甚至还不怎么累,简直离谱至极。诗人握持。
太阳落下的时间比他估算的提前很多,但愿只是自己本就睡到了下午,而不是这个世界的昼夜更替会快得让人脱皮烂骨。
天就要黑了,颜羊回头看向自己诞生的那片不毛之地,一路上穿过的石林和黑土都历历在目。那是任何生灵都不可驻足的地方,甚至空中连一只飞鸟都没有。
说到天空,虽然太阳还是只有一个,但是太阳旁边有个超疯狂的、像是一条美丽丝绸被千把利刃一下一下割裂而绽开的无数道细小伤痕——而它们再通通坠入一个奇点似的?*洞*??哦,不。他暂时不愿去思考那是什么,别思考,只是知道自己睡过觉的正上空,有一个比太阳还高的、诡异无比的东西。
其实险象环生都是小事,真正可怕的是那儿一点生命感也没有。你能想象除了自己以外,方圆数千里没有活物的感觉吗?别说想象,我就是刚刚体验过我都描述不出来是什么滋味,浅得来说就是毛骨悚然。
回过神来想起有个问题之前没有细捋,只是尝到了一丝不合理。果然,我在世界观崩溃下的情况还是不够清醒。颜羊蹲着,托腮盯着地面思考。现在想想,自己为什么一开始就要从出生点里跑出来。这显然不像我会做的事,就算那没有资源,按我的习惯也会再仔细勘察一段时间才对。
毕竟可能关系到自己的来由,而且是自己认知崩坏的起点,必定有什么蹊跷被匆匆略过了而没能发觉。那儿那么大,说不定在某个细小的石道后,就有线索。况且那儿再差再烂,好说歹说也是自己的家。
不过也好,颜羊抬头望向来路,现在回头看了,爬这么久,才勉强爬出那片焦黑死寂的区域,自己要是多待两天,心境怕是完全不同。在那地裂里,往外望去全是没有尽头的破败荒芜。往下看是万丈深渊,往上看是不可理解的碎天。
自己如果把这些映像以悲观的方式分析,导致寂寥一感深深地埋在心里,真不是没有刚出生就直接困死在碎石中的可能。
很多事情是互为因果的,如果要做什么的时候自己都觉得够呛,那多半干不成那件事。简单而言,在没有帮助的情况下,感觉事情难办的时候,就已经持续受到负面影响了。
看来自己的怪物本能很正确,在没有充足理由的情况下也会逃离危险之地。
分析这一观点让自己开心,碰巧,那发黑的草席没地方装,自己是抓了一部分,顶在头上用束发带一起扎了一圈,剩余的平铺在自己身后,像个扇形开门的尖锥帐篷一样环着。
加上自己避着光一直弯弯绕绕的贴地爬行,从上空看怕是像极了某种广东特产。再进一步分析,以这种特产般的姿态现世,之后遇到麻烦,多少都有个逃跑的选项。
而且说不准这个身躯,天生就会避开麻烦,那就再好不过。这是真有可能的,自己选择休息时的位置很“安全”,休息后精力也足够跑出那片天然的篱笆围墙。
并且直到现在也不太饿,说明睡前维持了饱腹。越是分析越是觉得,能在那种地方醒来,是自己计划好的。
不能是因为广东人转世成蟑螂精了吧?颜羊自问到。
有些欣喜,有些晦气,想到这,赶紧把草席从头上摘下,铺开又打成个卷,怪丢人的。如果一语成谶,自己恐怕得把这个秘密带进坟墓里,不然会被老婆用脚踩死。顶级享受。
颜羊现在走进了一片树林里,感觉终于到了有生物的地方,接下来才好发展一点。他再次感叹一句,什么叫天险:他刚刚甚至还没看到这有一大片林子,自己是爬着爬着听着了虫鸣鸟叫声才停下的。
没错,那死地的地形就是有这么夸张,在无数三五百米高的黑色破裂石柱中间穿行,往外看是什么都看不到的,就是会连*这么大*一片林子都看不到。现在这林子接替了刚离开的死地,成为了一望无际的代言词。
颜羊没有相关的知识,不能从生态中分析出地理信息。树草石头没一个能说是真正认识的,但大体也和那个世界差不多,没有什么恐怖食脑虫,咬人屁股的藤蔓什么的。好像除了自己家,其他地方还是正常的(天上也没有更多的洞)。
勉强从大宽叶子推断出所处位置不北,我记得太北的北方会是那种长青针叶林?落叶未黄,根枝强壮,非春非秋,那现在多半是夏天。
令他当心的论题出现了:恐怕两个世界的进行时是同步的,甚至地理位置也是。昨天在记忆里是5月20号,恰好是入夏不久,而且自己现在与过去都身处南方。是只蟑螂。
但愿这是个巧合,如果接下来遇到的人类或妖怪精灵什么的有历表,必须核对一番。他着急走进林子深处,想要快些横穿这片一样望不到头的密林。
傍晚的意境,随着最后几束红光从林子下的阴影两侧折叠消失。颜羊坐在巨大的树杈上,看着远方的太阳落山,也没能等到猪鹿狼等稍大一点的动物出现(其实就连小动物自己也没看见)。也是,本就快天黑了,大家应该都回窝回群休息了。
但颜羊总感觉不是这个原因,更多的可能是这森林的外围还是离那片死地太近了。如果动物在这附近游荡,可能会失了方向,跑到那龟裂的石面上,摔个痛苦粉碎,甚至尸体都没有天敌和秃鹫来吃尽,只得糜烂在那些碎石扎中永不见天日。
那片死地像是受了诅咒一般,要把自己所有的遭遇都施压给踏足者。灵敏点的生物都会敬而远之,甚至就连坚实的树木都不愿再往前扎根。
颜羊眯着眼,没有了太阳,望着远处裂痕中,碎天的正下方,倒塌的巨型石堆看上去像是曾有一只生灵痛苦挣扎却依然死去后摊开的手掌。现在它们已经一并淹没进墨水般的地平线,完全分辨不出任何东西。实在没办法把那边的黑暗和“家”这个字联想起来,就算自己是从那来的。
夜色降临,树林的尖尖儿被月光裹了一层银沙,它们泛白摇晃,显眼的顶在黑色幕布下。像是小孩在床上用手和头撑起被子,在身下留下一窝玩耍的空间。
我不缺乏想象力,我幻想着夜晚的森林有这有那,应该说有什么都不足为奇。但我还是决定放弃这一晚的游玩时光,躺在一颗粗犷的树枝上合计点东西。
估摸着这次自己睡醒后也会饿了,明天顺着下坡找点水流,再逆流走上去找找源头,遇到栖息的野兽就猎来吃,遇到村子就先避着点。自己究竟是什么尚且未知,但终究不能亏待自己。
如果偶遇了村户猎人,也得试探对方的反应,自己是觉得自己像个人,别结果大咧咧走上去问好,然后人家一看就咿呀乱叫,村里喊来十几号壮汉猛男各抽两把家伙事给我猎去卖了就好玩了。
为什么越来越理所应当的将自己当成非人类来进行思考呢?恐怕也和那片死地有关吧。现在是知道了正常一点的东西靠都不会往边上靠,稍微一失足就会摔死在里面成为其苦难的一部分,而我却带了个发霉草席进去睡觉,那你说我会是什么。
无论如何,我跟那儿都有点关系,我愿称之为我的家。我对此*深信不疑*!就连我这种怀疑主义者的脑子都没法质疑我为什么会认定那就是我的归属。颜羊飞速思考着。
我意识到了问题,但是我就是做不到去分析。对的,不必要去分析,我不会去疑惑为什么我相信这个观点。绝对不会怀疑,不必再想了,这就是对的。所以等等,到底为什么我跟那儿会有关系?我明明
某种厚重的,巨型的,*碰撞*,在颜羊脑海里呈现,他会以为那是碎裂巨石从高处落下的破空声。
颜羊一瞬间失去了意识,散碎的六目呆滞。颜羊急促地恢复呼吸,这是什么!?他的思维被强制扭正了?这里有
然后他眨眼。
颜羊应该无视刚刚的意外,他会继续。双眼盯着银白树顶继续想着。
同时,问题的关键点来了:除去今天,我并没有在「这个世界」的任何记忆,而完美填补所有空缺的内容,是会让我从骨子里打寒碜的那段已如前世般的记忆。这不合理。
果然,正如我苏醒后第一时间严厉告诫自己的,一定一定要相信自己的回忆。在那样类似哀求的警告下,我还是开始怀疑它的真实性了。
在那时,但凡有一瞬间怀疑自己的记忆有误,都会动摇自己存在的合理性。我知道大部分人都会理所应当的相信自己,甚至应该说压根不会考虑到这种问题。这没必要,你不是就*在这*吗,兄弟?
但我不信,记忆这东西太主观了,抱歉。
不,犯不着跟自己道歉,能把问题解决好就不要害怕弄伤自己。现在是非常时期,你得做好觉悟。
开始吧。颜羊的思绪再次从脊椎上如烟般浮出,因为现在躺在树杈上,所以灵感从眼鼻里冒出往身前脱离,堆积在胸前。他左手一弯扶住后脑,右手往下摸上肚皮,留出给灵感的空间。
分析开始。
剧烈的错误感一:我没有*移动*的时间。无论我管这叫“转生”“穿越”,都是一样的。假设我的*记忆完全没问题*,这也是我今日苏醒的这六个小时以来盲目维护的前提。
继续维护这前提,还没想半步,就会直接出现死命题:我从昨晚到今天下午苏醒间,约十个小时之内移动或被移动至了一个相差数百万里的地方?妈的,这甚至都不是距离的问题,这都不是同一个世界的级别的问题。
衣服可以说是仿制的,我这个人你都可以说是克隆的,但那边那个世界可没有这种超越千里铺开的黑色碎裂石堆,石堆上空也没有一个夸张的反物理破洞*纹丝不动*,这是不可能的。至少在世界地表,有卫星的帮助,该看的都看完了,没有就是没有。
那是颗蔚蓝的水球,叫地球。而这?难说。
如果真能在5月20号晚上花十小时左右给我整世界穿越了,或者直接造一个地表,或者用一个仪器来构筑我的认知、克隆一个我、直接改造现实,那得多少资源和能量?
这些能量用在我身上那属实有点意义不明了,哪怕只是波及到我都意义不明。完全没理由的。
其次,我并没在哪儿有过*死亡*的记忆和感触。如果说噩梦的那种溺水的感觉是指我在过去的某刻被淹死了。那我在淹死后还能恰恰好好丢失了一段记忆?刚好丢到5月20号晚上睡前,导致我醒来后我还以为我要去上班?
概率太低,我肯定还*没死过*,这不仅仅代表死亡这一种情况,是代表我*失去记忆*的所有时间与可能性的总和。假如假如,我5月20号晚上突发脑癌,或者被窗外飞来的石头打脑震荡了,等等尽情离谱的可能,导致我记忆停滞,也可以理解。
问题是我现在不像是有*脑部损伤*的样子。我没有任何记忆丢失的前兆和后果。
如果承认这一切都是「现实」的话,那就会是这样:我5月20号之后因某种原因失忆,然后在失忆的情况下,从地球穿越到这个世界,直到昨天晚上,我还吃饱了东西,睡在死之地里,刚好到今天下午睡醒了,躺在草席上的时候,欸嘿~我突然脑子好了!我全想起来了!我要去上班!
你觉得可能吗。于是我再说一次,记忆丢失的概率太低。
那么,时间就完全对不上了。或者说,被*处理*的太好了。失忆的起点与终点太过精准,我不相信这是宇宙间自然存在的随机事件。我被迫忘记了一些很关键的东西。
这样立马就会想到一个恐怖的可能:这是人为的。不是记忆丢失,而是被*操控*。
关于其始作俑者的目的分析在之后我会并列列出,用以论证我现在持有的一个观点,先进行下一步。
剧烈的错误感二:自己现有的记忆咋一看没有任何问题,它包含了我一生过去27年的内容。只要是能记起来的内容,都能彼此衔接,填充着我的脑子。就像是我渡过的岁月。
但如果?颜羊故弄玄虚地看着自己:这个我其实*不止*27岁呢?
简单举例,假设我现在其实已经33岁了,中间就有5至6年的真实记忆就会被*顺带*掩盖掉。因为我会觉得,哎呀,我是另外一个世界来的,现在这个身体就是那边世界随我的精神一同穿越过来的啦~而且丢了5年的记忆算什么嘛,在这边这个世界的任何事我都不记得,它很重要吗?一点也不重要,对不对?
大错特错,错的离谱。最关键的就是这段时间,事实正是,这段时间我经历了什么或做了什么导致我被盯上了。
我现在脑海里已经存在了一个假想敌,而它暴露了自己的意图。
可以说这是个完全无来由的假想,可以说简直就是我对危言耸听这个词的诠释。因为我没能找到任何线索,理不清头绪,就会去想象我是被一个人或者一群人算计了,否则就是不合理的。噢!那不是我的错!是这样吧?
其实不是,我很庆幸我自己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发现这个问题:我丢失的不*只*是一段记忆,而是两段及两段以上的记忆。
我不知道我这么说你能不能明白:丢了5年6年或者管它几百年的记忆都确实“不重要”,但为什么要*分别*让我失去会导致前后接续不连贯的记忆,再让它们在显著不同的两边世界上、不同素质的两具身体上彼此填充呢?
我看我还是别再问你更多问题了,你已经快晕乎了。我直接告诉你答案:现在我拥有的记忆是假的,是精心伪造的。
为什么?因为只有虚假的记忆才可能出现“填充感”,因为只有虚假的记忆才可能出现前后两端的漏缝,因为它*不可能*完全覆盖我的一生,就说这个世界中这么强大的肉体,其创造的可能性已经远超目前这段记忆的内容量。
说难听点,这段记忆里我就只是个普通人,跑几步路就该喘气了。以那个世界的常识作为逻辑基准,今天这种运动模式浅尝一次就可以埋了。
等等!颜羊打断自己的激情演说:这背离了我们的初心,你现在种下了一颗种子,你真要这么做吗?
但眼看怀疑的种子狂暴的生长,这个人心里有太多肥沃的论点了:
1.嘿,我在这边存在过,这很难理解吗?颜羊问自己,这身衣服我穿了很久了不是吗?而且我已经是个成年人了。这是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