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石头呼哧呼哧的喘着,愤慨道:“季大酒缸一肚子坏水,脏的直冒泡,他什么事做不出来!”
是啊,他什么事做不出来,为了酒钱就能打骂自己的结发妻子,早知道会这样,当初就应该让他淹死在酒缸里,她根本就不应该去找人救他!
季知困抬起胳膊用力抹了一把脸,擦掉那些挡在眼前的碍事泪水,咸咸的眼泪抹在干巴脱皮的手上,带来轻微的刺痛,这种刺痛感从未如此真实过。
以往的艰辛和忍耐全都成了笑话,季知困这会儿杀了他的心都有。
城西,奚奴坊,捣衣巷,季家门前围满了住在这里的女奴,她们大多是家里人犯了事跟着吃了瓜落被流放到此处的,少部分是自己犯了事,一时倒霉被发配到这的,不论哪种情况,身上的罪名都没资格进入海城的大牢。
她们每日的工作就是为驻守西境的军士浆洗缝补衣物,行动上比海城其他罪人要自由许多,可以自由出入坊门,但不能离开海城。
年纪到了,就被配给充军但表现良好的罪奴做妻子,生下来的孩子再继续做奴隶,狗屎一样的人生没让她们学会柔顺忍耐,反而让她们抛却了曾经的娇弱变得比沙漠里的仙人球还要扎手,撒起泼来,三五个等闲之人都未必招架的住一个。
但面对掌握着她们生死的官兵,她们还是很收敛的,轻易不会起冲突,就像现在,她们不想让官兵把季知苦带走,也只是围在周围,不敢动手,也不敢说什么。
可这样的举动在那几个五大三粗的军士眼中,跟挑衅也没有什么区别了。
四个军士把不断挣扎季知苦母女二人堵住嘴,拧着胳膊死死抓住。
另有两个拿了绳子去捆,三人在旁护卫不让围观者进前,大酒缸季来之数着手里的银子,满脸堆笑的站在中间看着。
领头的军士大声呵斥着周围的人:“干什么干什么?都围在这里干什么?还不散去,你们要造反不成?”
闻言假装老实的女奴们立马瞪起眼,脸上都有些忿忿之色,什么话这叫,她们倒是想,可也得敢。
从两百多年前,那些人造反失败后,官府就加强了对海城的管控,不止有驻军,还有修士和武者坐镇城中,城楼上还架着十座追光炮,她们前脚敢闹事,后脚他们就敢一炮轰过来。
撒泼她们是把好手,拼命就差点了,常言道好死不如赖活着,她们要真有那个宁为玉碎的骨气,也活不到现在。
奚奴坊能屈能伸的坊主陪着笑脸从人群中冒出头:“官爷勿要动怒,勿要动怒,我们奚奴坊的奴都是再老实不过的人,绝不敢闹事啊。”
领头的军士斜着眼打量着这个点头哈腰的小老头:“你是何人?”
“小老儿孙翟芳,是这奚奴坊的坊主。”
瘦弱的小老头一咧嘴还缺颗牙,不高的个子,光亮的脑袋没有一根头发,套着件油吃麻花的羊皮夹袄,里头的衣服裤子补丁摞补丁,看着窝囊又邋遢,一双鞋破破烂烂的,一只补的像被缝上嘴,一只露出两个脚指头,裸露在外头的皮肤说不清颜色是黑是黄,像是很久不曾擦洗的老物件,脏污仿佛已经和皮肤融为一体了。
西境缺水,有的人一辈子只洗两次澡,一次出生,一次入土,这些人大多是西境的坐地户,他们认为水是世上至纯至净之物,可以荡去一切污浊,但水并不是无穷无尽的,一个人命里有多少水都是有数的,这辈子用的多了,下辈子就没有了,会做个渴死鬼,所以哪怕身处不缺水的绿洲,能得到足够的水,他们仍不乐意浪费一滴。
但西境不止住着西境的人,外头来的更多,这些人总是想方设法把自个收拾的稍微干净点儿。
这领头的军士是从别处调来的,见的人还不多,看见这老头脏兮兮的还当他是个叫花子,没成想竟然是个坊主。
这海城真是没什么人才,这样的人都能当坊主。
“你……”领头拧眉瞪眼,想说些什么。
随行的几个兵,有认出老头的,立马拉住了他,低声耳语道:
“什长,他是海城的坐地户,和天狼的马锅头熟的很,还是不要起冲突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