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早上,天还灰蒙蒙的,青立就去接张海琴回家。张海琴步履蹒跚地走进狭小的客厅,青明就在旁边看着。
“你也不问问你妈身体好了点。”张海琴看了一眼青明,小声嘟囔。青明没说话。
三人各自提着、背着大包小包。张海琴突然说道:“油太重了,给我提。”于是从青明的手上抢过两大桶油。在楼下的公交车站等车时,青明看了看父母身上扛的东西,觉得他们的身上扛着一些本不该有的东西。
到了客运站,张海琴感觉自己像是没见过世面的人,看着涌动的人潮莫名感到不安;青立却显得驾轻就熟,来回穿梭在人群中间。张海琴和青明都怕走丢了,于是紧紧地跟着青立,几次让他走慢一点。
没想到今天的客流异常多,三人买到票之后还要排一个多小时的队。青明踮起脚尖,前面的人头黑压压地一片;转过身,后面的人头也是黑压压地一片。
人们的脚步一点点地向前挪动着,前面是用隔离栏划分开的窄道,用于把大片人群分别引流到对应的登车口。人人都想先挤进对应的通道,难免有碰撞和争执,于是这里的人流移动速度异常缓慢。
等三人接近分流点时,右边的大胡子拿行李箱挡住张海琴,先跨一步蹿到前面去了。张海琴没控制住平衡,后仰过去,幸好被后边的人接住。青立立刻火冒三丈,跨两步扯住大胡子的衣领往后拽,不料拽不动。
大胡子一把扯开青立的手,转过身来,撸起袖子:“想打一架?”
“怕……什么?”青立的嗓音有些颤抖,大胡子的小臂比他大臂还粗。
旁边的人都拿出手机开始录视频。
张海琴钻到两个男人的中间:“对不起,我把你的东西撞到了……”然后朝青立使了个眼色。
大胡子放下袖子,回过身,拉着行李箱,很快就消失在人群中。青明有些失望,他本想向大胡子请教一些防身技巧。
客车缓缓地驶进站台。门一开,人们一窝蜂地拥进去。穿红衣服的工作人员拿着大喇叭喊着有序排队,可是没人听他的;苍白的呼喊声在人群的嘈杂中逐渐隐去。青立还兜着一股气在,现在还被人一点一点地挤得离车门越来越远,耳朵不经意间贴近了喇叭,突然出来的声音差点把他震聋。“狗日的!”青立咳出了一口浓痰,顺嘴吐到他脸上。
看那位工作人员的资历,他在客运站一干就是二十年,从一个年轻小伙子干到了现在稍微驼背、脸颊褶皱的五十多岁的人了。他用左手袖子抹掉脸上的口水,继续右手拿喇叭嘶声力竭地喊着,任由发颤的喇叭声在人群中飘零。
三人几乎是最后上的车。青立两边张望着,看还有没有空座位;青明盯着手机;张海琴提着袋子不知所措,只知道跟着走。本来客运站要根据客车的核载量卖票,但高层领导为了赚钱,竟然一车卖了七十多张,这还不算有人逃票混进来的。靠窗的一对情侣主动让出了两个座位,也许是可怜他们身上背着这么重的包袱吧。
“让你妈妈坐,她病还没好。”青立安置好行李,然后挤到窗户边的座位上,让张海琴坐在靠近走道的座位。“儿子,只有两个座位了,我专门给你挑了个靠窗的座位,坐我腿上吧。”
“我不。”青明淡淡地说。
“你小时候不是经常趴在窗户面前看风景呢!当年妈妈抱着你去女厕所,你都没说什么。现在我就让你坐我腿上,你还跟我斗狠了你!我还怕你扶不稳摔了呢!到底坐不坐?”
青明极不情愿地挪动自己的脚步,坐在父亲腿上。青立惊诧于青明忽然增大许多的体重,青明也感觉到父亲被自己压得喘不过气来。但两人都没说什么。
塞满了所有乘客之后,客车终于开动了。青明终究是没心思看窗外的风景,等青立睡着了,他就起身到一边站着。张海琴动了动嘴唇,仿佛要说什么但没说出来,估计是怕吵醒青立,便没说了,自己也昏昏欲睡。
青明陷入了沉思,时间不经意间就过去了,客车已经到了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