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顷。
有人站在门外轻轻敲门,咚咚咚连响三声。
“宋公子,您睡醒了吗?咱们得去操办正事了。”
话音刚落,房门便被吱呀一下拉开。
那名衙役赶紧后退一步,站在过道里,抱拳笑道:“鄙人郭重,良安城衙门捕头。”
他稍作侧身,介绍着身旁之人:“这位兄弟名唤肖然,是衙门办事最利索、最年轻的捕快。”
宋离点头微笑,面向两人依次抱拳。
郭捕头郑重其事,抱拳还礼。肖然则恰恰与之相反,只见他神色慵懒,软绵绵的抬手抱拳,敷衍了事。
瞥见这一幕的郭捕头,嘴角不经意抽搐了几下。
若非不是有贵客在此,生怕在客人面前闹出笑话。
否则,郭捕头定要好好教训一番这位目中无人的肖捕快。
反观宋离,倒是神色如常,脸上不温不火,对方才所见全然没有责怪之意。
良安城衙役捕快,本就人手不足,而今能将最为经验老道的捕头,和最为英勇的捕快,一同派来,任凭宋离差遣,属实给足了镇魔司面子。
手头之事尚且做不完,又被硬塞进些琐事烦事,心中有怨言,合情合理。
宋离换了身行头,做捕快打扮。随后,几人从南边出了城门,走进人烟罕至的大山。
郭捕头手持官刀,沿途劈砍山道荆棘野木,在前开路。宋离居中徒步,由年轻捕快殿后。
一只鹰隼高翔于天,始终与山中三人一步一趋。
大抵走过一时三刻,还未进村,就有哭丧声远远飘来。
郭捕头站住脚,收刀入鞘,随后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摇头叹道:
“这老张头家,就这么一根独苗。前年老张头刚下葬,没曾想小张头又惨遭不测,如今家中没了顶梁柱,往后这日子啊,恐怕会越来越难了。”
宋离饶有疑惑,问道:“大梁王朝律法规定,凡是被妖邪所害的户属,除却一笔安生钱外,若家中再无男丁营生,不是皆可每月领到一笔救济钱吗?”
郭捕头愣了愣,挠着后脑勺,目光躲闪,讪讪笑着。
这时,一路默然无言的肖然,忽然开口,他的眼眸深处现出丝丝愠意:
“穷乡僻壤一旦遭了妖邪祸乱,便是灭顶之灾。救济钱?若真有半個铜钱落在碗里,何至于山野乡村多绝户!”
肖然顿了顿,继而说道:“近来走马上任的市丞大人,倒算是個不昧良心的父母官,若非有他施压,今日这袋子安生钱,恐怕早被上面中饱私囊。”
“哦?”宋离惊疑一声:“竟还有这些個弯弯道道?”
“可不是嘛。”年轻捕快口直心快,忿忿欲言,恰好撞上了郭捕头的犀利目光,顿时面色一僵,不敢再有言语。
对于这位不但救过自己一命,还将经验、武艺倾囊相授的捕头,肖然始终报以敬意与感恩之情,故而绝不会以下犯上。
但年轻捕快又恰恰心性杵逆,对捕头传授的那些官场言谈举止,左耳进右耳出,故而屡屡碰壁,不得重用。
宋离瞥见两人眼神交流,干脆装作视而不见,也不再追问方才所说,只是默自记在心中,日后再提。
溪水村僻静地方,一间不起眼的茅草屋门前,有白色灯笼两挂,其中灯火似有若无,时而随风摇晃。
正是溪水村老张头家。
灵堂内熏香杂糅着阵阵呜咽,袅绕屋梁之上,家中婆媳二人身穿缟素,面朝灵柩,伏在地上,哭得撕心裂肺。
许是感同身受,前来吊唁之人,或默自哀悼,或掩面哭泣。
其中有個矮胖男子,约莫三旬年纪,正在措置殡葬事宜。
正是溪水村的大财主,王富贵。
打从郭捕头甫一踏进院子,王富贵就瞧清几人穿着打扮,忙迎了上去。
他脸上堆笑,问道:“几位官老爷儿,不知今日来此有何公干?”
郭捕头润了润嗓子,继而开口说道:“小张头被妖邪所害,理应有一袋子安生钱,昨日老嫂子走得急,忘了拿,这不就由我等闲人登门送上。”
“哎呀,哪能麻烦几位官爷忙活一场,来来来,快些进屋,吃顿简餐便饭再走。”王富贵一拍大腿,舔着笑,连忙将三人迎进屋。
只是宋离站在灵堂内,一個蓦然回首,望向屋外。
视线之中,乍然出现個蓬头垢面、披头散发的村妇,蹲在那,抓起一把脚边的泥土,口中碎碎念叨:
“回来吧,俺的娃,快回来吧....”
宋离怔怔地看着,在其视野之中,那名村妇,阴气缠身!